朱超石嘆了口氣:“英師兄,你得明白一件事,一年多前我們剛出兵時,打了晉軍一個措手不及,除了何無忌所部三五千人馬是作好戰鬥準備外,檀道濟,檀祗的兵馬都不是常備,比如巴陵之戰,你帶七千精銳的前鋒主力,打他們加起來兩千不到的人馬,還有一半左右是臨時徵來的衙役,庫丁,自然毫不費力,但這並不是晉軍真正的實力。”
“等到劉道規穩住陣腳之後,在荊州徵召了大量有經驗的桓楚老兵,配合萬餘的北府軍作為中堅,實力已經不是當時可比,現在更是有魯宗之的雍州兵為後援,能一天之內擊滅桓謙,就是最好的證明!”
“想那桓謙,一開始起事時也是勢如破竹,但真正碰上荊州軍的主力,連一天都沒頂住,自己也兵敗身亡,這半年多來,我們多次和孟懷玉部下的晉軍豫州兵馬交手,難道還不明白他們的真正實力嗎?英師兄,你也領兵幾次主動跟他們陸戰,結果如何呢?”
英糾的鬍子在輕輕地發抖,喉頭上下晃動著,卻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一個金鐵相交,異常鏗鏘刺耳的聲音,從船艙外響起:“我很同意朱將軍的觀點,晉軍確實是勁敵,不可小視。”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聲音來處,只見艙門“支呀”一聲開啟,外面江風清朗的味道,伴隨著一個高大的黑影,夾在一起衝進了門內,而一張死氣沉沉的青銅面具,配合著面具後那洞穿人心的雙眼,直入朱超石的眼簾。
站在下首的幾個天師道頭目起身,手按在了劍柄之上,沉聲喝道:“你是何人,竟然敢擅闖帥艙?!”
而英糾和範無病則同時向此人行禮:“見過尊使。”
黑袍微微一笑,手腕一抖,那面天師令牌就抄在了他的手中,直示眾人,這下,連朱超石在內的所有人,全都下跪抱拳,恭聲道:“見過教主。”
當所有人重新站起身時,黑袍已經把這塊令牌收入了袖中,朱超石看著範無病,說道:“二位師兄好像認識這位前輩?”
範無病點了點頭:“是的,師父走前,特意讓我們拜見過這位尊使,他是教主多年的好友,也為神教做過很多事,這次教主離軍去豫章,怕朱師弟你資歷不足,無法讓軍令順利執行,所以,特地讓這位前輩執神教的聖令,協助朱師弟你發號施令。”
朱超石輕輕地“哦”了一聲,看著黑袍,說道:“請問尊使,如何稱呼?”
黑袍點了點頭:“你就叫我尊使好了,我的名號,已經多年不用,自己也記不得了。再說,名字只是個代號,不代表什麼,將軍只需要知道,我是接受了盧教主的委託,來這裡助你的。”
朱超石的眉頭一挑:“既然如此,尊使手持本教至尊令牌,又是教主親自授權委託的,那還請您坐上這帥位,由您來指揮。”
黑袍笑著擺了擺手,自顧自地在長桌的對面,直對朱超石的地方坐下,澹然道:“朱將軍,打仗,我不行,服眾,你不行。盧教主就是怕你鎮不住眾位頭領,才要我持令在此,你只管繼續指揮即可,如果有不執行你軍令的,我會幫你,以盧教主的名義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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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超石微微一笑:“那就有勞尊使了。”
他嘴上這樣說,心下卻飛快地在思索著,盧循離開之時,半點也沒跟自己談及這個尊使和令牌之事,卻在自己掌軍之時,先是由英糾和範無病一唱一和地向自己發難,貶低自己的主帥權威。
然後在自己重新控制局勢,明確帥權之時,又進來這麼個尊使,明明有最高許可權的令牌,可以號令三軍,卻說自己不懂軍事,不會指揮,只會給自己撐腰。
這明明就是並不信任自己,而這個名為助自己的尊使,就是盧循對自己的監視,以英糾和範無病這樣資深弟子都對此人畢恭畢敬的樣子來看,盧循必然是把此人的地位捧得極高,又嚴令這兩大弟子服從他的指示。
而英糾和範無病手下的部隊,超過了全軍的三分之一,這兩人根本不可能真正聽自己的號令行事,而盧循並不希望自己真正地進攻江陵,只是要虛張聲勢,讓英糾和範無病與自己意見相左,最後形不成統一的決議,只能按兵不動。
英糾為人,雖然粗魯兇暴,但絕非無謀之輩,剛才那樣說,恐怕也只是一個試探之語罷了,是想套出自己的真實意圖,真正監視自己的眼睛,還在面前的這個笑裡藏刀的尊使的臉上,甚至,盧循對自己的監視,也很可能出自此人的建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