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稽,沿海,上虞縣城。
一個五十多歲的清瘦老者,身著綠色的官袍,坐在縣衙大堂之上,眉頭緊鎖,此人正是上虞縣令徐祚之,也是劉裕的好兄弟徐羨之的父親,多年之前,還在劉裕年少之時,徐祚之就外放為官,在這沿海的上虞從縣丞到縣令,一做就是二十多年,徐家也因為這塊富庶的地方而發達,可是今天,徐祚之卻是一直有種不安的預感,眼皮直跳,總感覺有事會發生,即使是坐在這大堂之上,也是心緒難寧。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而來,徐祚之抬起了頭,看到自己的兒子,三十多歲,一身文吏打扮的徐羨之直接奔了過來,滿頭大汗,他剛剛要展露的笑容凝在了臉上,不滿地說道:“何事如此慌張?”
徐羨之直奔到徐祚之的文案前,看了一眼站在兩邊,只有三四個稀稀拉拉的衙役,沉聲道:“你們全都退下,我跟父親有話要說。”
徐祚之正待發作,可徐羨之向之使了這個眼色,眨了眨眼睛,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極有才幹,多年來也秘密地在縣裡遍佈耳目眼線,自己為官治政如此順利,少不得他的情報,平時裡不動如山的徐羨之,今天卻如此反常,加之這兩天堂上的衙役總是各種理由告假,連文案師爺也消失一天了,一切都透著股讓人不安的古怪,想到這裡,他擺了擺手:“你們先退下,關閉衙門,今天不理事了。”
當殿門和衙門在外面重重地合上時,徐羨之低聲道:“爹,快隨孩兒從密道逃吧,再遲一個時辰,就沒命啦!”
徐祚之臉色一變,厲聲道:“胡說八道些什麼啊?爹是堂堂的朝廷命官,上虞縣令,這裡是會稽郡,又不是戰亂之地,誰敢害我,誰能害我?!”
徐羨之咬了咬牙:“今時不同往日,吳地已非太平,天師道現在對我們來說,是比北方胡虜更可怕的敵人,而且,他們已經來了!”
徐祚之瞪大了眼睛:“來了?哪兒來的?不是去年謝將軍就帶著大軍把天師道給剿滅了嗎?連孫泰父子和幾千信眾都給斬殺,餘者皆作鳥獸散,只有少數餘黨聽說逃到了海上,不知所蹤,哪兒來的天師道?”
徐羨之嘆了口氣:“爹啊,上頭三天兩頭地下公文,要咱們去搜查捉拿天師道的餘黨,難道都只是作作樣子嗎?您一向對這個不以為然,孩兒多次告訴你這些都是真的,你怎麼就不信呢?”
徐祚之冷笑道:“那是你小子太年輕,不懂官場,天師道連教主都給宰了,哪還有什麼實力翻身?所謂追查餘黨,不過是那些個世家高門,想借著這種搜查,來敲一筆吳地那些土著世家,和其他對頭家族,或者是本家庶流分支的竹槓罷了,你看,上個月來我縣搜查的那些個官兵,走的時候不都是大箱小包的,甚至連幾個土姓莊園主的產業,都給奪了不少。他們來我這裡訴苦的時候,你不也在場的嗎?”
徐羨之搖了搖頭:“敲詐是事實,但天師道在江南幾十萬信眾,數萬久經訓練的弟子,還不乏在中原,在北方打過仗的老兵,銳卒,哪是這麼容易就給消滅的?孫泰父子雖死,但在信眾中有極高威望的孫恩,盧循,徐道覆這些大師兄卻跑了,他們,才是真正的隱患,勁敵啊。”
徐祚之不屑地擺了擺手:“幾個漏網之魚罷了,掀不起什麼浪,他們要真的厲害,也不會到現在還流亡海島,惶惶不可終日了,我縣的不少鄉勇,役丁,不也是這些天來跟著會稽郡的州郡兵馬出海平寇嗎,斬獲可是不少啊,每次都能帶回不少俘虜,現在縣衙大牢裡還關了一些呢,要是孫恩他們真的厲害,會連我們的鄉勇都打不過?”
徐羨之咬了咬牙:“最可怕的就是這個事,往小裡說,若是官軍屢戰屢勝,妖賊一觸即潰,為什麼這些俘虜越抓越多?以至於到處都是?!這說明支援反賊的人越來越多。再一個,天師道的信徒弟子遍三吳,我們的這些鄉勇,甚至會稽的官兵,就絕對可靠嗎?若是他們的部下也有妖賊的人,後果會如何?”
徐祚之的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
徐羨之沉聲道:“這幾天,徵召樂屬的命令一下,爹這裡的衙役,書吏,甚至是師爺都不見影了。難道只是巧合?難道只是要回去安排家裡的事?”
徐祚之不滿地說道:“讓人家家裡都要出丁從軍,肯定心有怨言嘛,這命令確實不地道,但有什麼辦法呢?爹是朝廷命官,不能私廢法令,總不能再不準人家的假吧,就算明知人家是表達不滿,也得照顧下情緒吧。”
徐羨之搖了搖頭:“根本不是照顧情緒這麼簡單的事,衙役倒是有不少是要出丁的樂屬家人,可是師爺呢,文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