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外,簡靜寺。
劉裕一身黑色的勁裝,黑巾包頭,站在王妙音曾經住過的那個小院裡,曾經綁過王妙音的那顆榆樹,這會兒已經長得大樹參天,枝繁葉茂,把整個小院,都籠罩了在樹冠之下,只是,整個寺院,已經荒棄,四周的院牆之上,長滿了青苔,劉裕看著這棵大樹,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一個沉穩恬靜的聲音,在劉裕的身後響起:“樹猶如此,人何以堪。當年桓溫北伐,路過少年時經過的官道邊,看到自己種下的小樹已經長大時,涕淚橫流,發出了這樣的感慨,小裕,你是不是現在能體會到桓大將軍的心境了?”
劉裕轉過身,看著已經滿頭華髮,卻是雍容氣度並無半分衰減,駐著龍頭柺杖的謝道韞,欠身行了個大禮:“見過夫人。”
謝道韞微微一笑,扶起了欠身的劉裕:“小裕,不必如此。你建義成功,奪取了天下大權,見到你今天的成就,就算相公大人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劉裕正色道:“我沒有一天忘記相公大人的教誨,沒有一天背離當初從軍報國時的初心。這麼多年過去了,我見識了太多的人和事,經歷了無數的背叛和黑暗,但只有夫人您,永遠在我的心中,保留著那善良和親切。”
謝道韞搖了搖頭:“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歸根到底,我必須要為謝家的利益而服務,現在你我已經分處兩個不同的陣營,有可能明天就會成為敵人,你應該很清楚這點。”
劉裕咬了咬牙:“我永遠不希望這樣的一天到來,今天要麻煩您這樣親自出來一趟,就是為了這點。”
謝道韞正色點頭道:“不錯,我也正是為了這點而來,我代表的是謝家,是以謝家為首的眾多京城世家,而你則代表了新興的北府軍,代表了你的京八黨。今天,我們的談話,會決定今年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權力分配,小裕,你說說你的想法吧。”
劉裕正色道:“這次我們能攻進建康,世家高門的配合,功不可沒,不是靠了你們的保護,讓北府軍將士的家屬得以平安,他們也不會就這樣倒戈了,我們不知道要多流多少血,多死多少人。大丈夫恩怨分明,這點,我們必須回報。我跟庾悅表達過這樣的想法,也請夫人向全體世家再次轉達。”
謝道韞微微一笑:“我孤身前來,不是為了這個的。這些是明面上的論功行賞,你和你的兄弟會在朝堂上保留大部分的官職爵位,留給世家高門。這些都不必和我說,今天我來,是跟你談那些不能公開拿上臺面的事情。”
劉裕的眉頭微皺:“夫人想要談的,是京城的產業?”
謝道韞正色道:“不錯,就是這個,朝廷的官爵對你不重要,你有兵權在手,自然大權不會旁落,世家高門子弟也只是得些虛銜,為你效命而已,大晉的世家百年來,終於到了要改天換日的時候,如果是權力移交給你,我沒有意見,相公大人也不會有意見。但是我希望,世家子弟能有口飯吃,你也知道,維持世家生計的,根本不可能靠那點朝廷的俸祿,更多的,要靠這些在京城佔據的產業。”
劉裕嘆了口氣:“難道吳地的莊園,就不能給世家高門提供這口飯了嗎?”
謝道韞搖了搖頭:“要換在幾年前,天師道妖賊沒有作亂時,自然不成問題,可現在三吳之地的情況你也知道,百廢待興,別說養活京城的親戚了,就是自己的生計,也成問題,如果不是靠了我在京城的產業收入,透過一些別的世家控制的米行,去購買那些荊州運來的米糧,只怕我們謝家在吳地那些劫後餘生的子侄,都要抱著金元寶在家餓死了。這樣的情況,你在吳地見過不少吧。”
劉裕訝道:“夫人的意思,那些吳地的錢糧,還要靠你們在京城的產業賺錢來購買?不是應該由官倉來發布嗎?”
謝道韞苦笑道:“連年戰亂,吳地顆粒無收,官倉裡的糧食,都要供應給軍隊,哪可能去開倉給我們?這兩年都是靠我們自己籌措錢糧,供應吳地的子侄生存的。接下來你們還要繼續討伐桓玄,我不可能要你讓出軍糧的,所以,我們得有足夠的產業,來維持這些糧食的購買。”
劉裕的眉頭一皺:“可是這回我們大軍戰勝,城中的世家一次性勞軍就能拿出很多糧草,牛羊,這又作何解釋?”
謝道韞搖了搖頭:“這些是為了桓玄準備的,他掌權以來,盤剝各大家族,巧取豪奪,他沒有足夠的人手去經營和打理這京城中的產業,就由我們代管,然後要我們時不時地孝敬他。本來那些勞軍的牛酒,是為了給他當慶功宴的,他戰敗而逃,我們就拿出來獻給北府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