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桓楚太廟,五更。
桓玄一身龍袍,坐在太廟的正殿之中,周圍檀香嫋嫋,正前方擺著桓範的靈位,而左三右三,譙國桓氏自從桓範以後的七代子孫,都成了先人闆闆,立於兩側,按照楚地風俗,戴著儺面,徒發跣足,手舞骨板的巫祝們,正在門外的火堆上來回跳著大神,屋簷之上,無數的巫祝正持著招魂幡,用力地揮舞著,高唱“魂兮歸來”,整個太廟內外,一片荊楚風情的頌禱之聲。
桓玄卻是坐立不安,他的這身龍袍,早已經給汗溼透,粘在了身上,而他跪在廟中的蒲團之上,卻是心猿意馬,身後但凡有一些腳步聲,都會忍不住地回頭看看,似是在等什麼人來。
終於,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由遠而近,伴隨著太廟大門開啟的聲音,卞範之一身皮甲,匆匆而入,桓玄的精神一振,本能地想要起身,一邊堂上的大祭司卻是輕輕地咳了一聲,這讓桓玄頓時醒悟過來,連忙還是跪坐在蒲團之上,等著卞範之急急地走到了殿門外,垂手恭立。
終於,隨著門外的那個跳大神的巫祝突然大吼一聲,一口老血噴在了面前的火堆之上,火光大盛,這巫祝大叫道:“桓氏祖先顯靈啦,京八賊明天必然會去死!”
他說著,把一個寫有劉裕名字,扎滿了釘子的草人,直接扔進了火堆之中,頓時,熊熊的大火,照亮了整個已微微發亮的夜空。
幾十個寫有京八首領名字的草人,也相應地給扔進了各個火堆之中,太廟之外,響起了一陣荊楚口腔的歡呼之聲,而大祭司也滿意地站起了身,走出了殿門,桓玄終於可以盤膝坐下,剛才的這種跪坐的姿勢,對於這個近三百斤的巨胖來說,實在是太難了點,這讓他一坐下,就氣喘如牛,對著一邊侍立的幾個宮人大叫道:“快,快給朕拿酸梅汁來,要加冰塊的!”
卞範之勾了勾嘴角,走進了殿內:“靈寶,早就跟你說過,春天喝這種冰飲,實在是對身體不好。”
桓玄卻是顧不得這麼多,不停地招手,一個宮人捧著一罈酸梅汁奔了過來,桓玄直接搶過罈子,就要往嘴裡灌,卞範之的眉頭一皺,一把奪過了這個罈子,沉聲道:“陛下,你在做什麼?”
桓玄突然醒悟了過來,眼中殺機一現,看向了那個宮人,這個宮人嚇得連忙跪了下來:“對不起,陛下,小人一時心急,沒有以身試飲,小人現在就…………”
他說著,連忙想去拿卞範之手中的那個罈子,卞範之冷冷地說道:“若不是今天本官在場,陛下可就真的這麼喝下去了,你們這幫賤奴,平時裡就是這樣置陛下於危險之中的嗎?來人,拖下去,杖斃!”
桓玄卻擺了擺手,拿過了那個罈子,說道:“罷了,敬祖,這是在太廟,殺人不吉利,要是他們真的有壞心,朕估計也早就難逃一劫了,現在大敵當前,就權當給自己攢點人品吧。”
一邊的宮人連忙拿過一個酒杯,倒了一杯酸梅汁入內,然後那個捧著罈子的宮人直接一飲而盡,過了兩分鐘,神色皆無異常,桓玄揮了揮手,這個宮人千恩萬謝地退下,桓玄這才直接仰起脖子,把整壇酸梅汁,都這樣喝得一滴不剩,意猶未盡,連最後裡面的幾塊冰塊也灌進了嘴裡,大嚼起來。
卞範之輕輕地嘆了口氣,擺擺手,殿中的內侍與護衛們全都退下,只剩下了他和桓玄相對盤膝而坐,桓玄笑道:“老卞,這次沒殺這個奴才,是不是讓你很沒面子?”
卞範之搖了搖頭:“算了,你都不在意,我還能說什麼。我來這裡是有緊急軍報的,劉裕來了!”
桓玄的雙眼圓睜,吃驚地從地上一蹦而起:“你說什麼?劉裕來了?這怎麼可能呢,羅落橋血戰剛過去一天,他經歷如此苦戰血戰,一天時間就長趨百里來了?現在他在何處?”
卞範之沉聲道:“這會兒劉裕已經搶佔了覆舟山,本來按桓謙的計劃,他是留了三千伏兵在山中的林子裡的,可是,這三千伏兵,居然給劉裕的先頭部隊直接就驅逐了。真是恥辱!”
桓玄的臉色一變:“什麼,三千伏兵就給趕出來了?劉裕有多少兵力?先頭部隊有多少?”
卞範之嘆道:“帶兵的是桓蔚,他連敵軍的數量都沒看到,只說敵軍如同一條火龍,長驅而來,殺聲震天,至少有上萬人,他不敢交戰,為了儲存實力,直接選擇了撤退,甚至把幾百人的輜重和軍械都丟在林中了。”
桓玄咬了咬牙:“我們前軍萬餘人馬盡沒,加上來投奔劉裕的兵馬,現在可能他還真的有幾萬軍隊了,要不然也不敢來直接攻擊建康。可能,我們都低估了劉裕的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