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百官坊,王珣府宅。
作為當今的尚書令,門口車水馬龍,一眼望不見盡頭的豪車,從這條寬大的巷子的巷口排到了巷位,數不清的達官貴人坐在車上,或者是下車踱步,一臉焦急地看著前方的情況,可是王府的大門外,十餘名頂盔貫甲的宿衛軍士和數量更多的家丁僮僕卻是嚴守在外,半天了,也不見一個人能進去,甚至連那個一大早就過來拿了拜貼的管事,也再沒有出現過。
門外議論紛紛,人聲鼎沸,府內卻是一片寂靜,一處幽靜雅緻的別院,正是王府的會客廳,這會兒只有兩人對座,幾個精明強幹的貼身護衛侍立於廊下,為首一人,全副武裝,英武過人,正是前宿衛軍的軍官毛修之。
而寬大的正殿上,兩個身著寬袍大袖的人相對而坐,坐在上首主位的赫然正是王珣,今天的他,一身紫袍,整個人顯得貴氣了很多,而坐在他下首的人,則是一身繕絲衣服,這是幕僚,管事所著的常服,按說這樣的人,是連坐在王珣的對面資格也沒有的,可是外面眾多高官顯貴,卻要為他而等待,可見其身份非同小可!
王珣與此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爐,爐上架著一個茶釜,釜中已然三沸,冒著騰騰的熱氣,魚泡也似的氣泡,從釜底不停地向著水面上升,然後化為淡淡餘波,盪漾開去,整個廳堂,瀰漫著茶葉的清香,配合著淡淡的檀香味道,透出一股子雅韻,彷彿是兩個老友在此煎茶論道,談玄論禪呢。
王珣輕輕地執起小勺,舀起一瓢茶湯,倒在了來客面前的小碗之中,微微一笑:“這茶道在江南也剛剛流行於佛寺之中,是高僧們青燈古佛,研討佛經時所必備之物,聽說淵明你苦讀之時,也曾經尋訪天下名山古剎,應該對此不陌生。”
對面坐的人,赫然正是長鬚及胸,飄然逸塵的陶潛,他微微一笑,輕輕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湯,放到鼻端輕輕地嗅了嗅,閉上眼,各種調料的味道,盡入其肺腑之間,久久,他才輕輕地放下了茶碗,一身微嘆:“茶是好茶,可惜…………”
王珣輕輕地“哦”了一聲:“淵明可是覺得這茶湯不夠好嗎?難道是佐料不夠入味嗎。我這裡可是加了南洋的龍涎香,西域的胡椒這些珍異之物啊。”
陶潛擺了擺手:“茶道之奧義,就在於其先苦後甘,可以提神醒目,睡意全無,就如您剛才所說的,多是清修禮佛之人才飲,目的不是為了名士風範,而是能讓自己精神充沛,所以,就是要那不加任何新增的原味,方是最好。現在加了這些香料,雖然味美,但已經破壞了茶湯原來的味道了,如果是追求那美味,飲酒最好,又何必要吃茶呢?”
他說著,把手中茶碗的茶湯,直接倒到了一邊的一處的一處小盆之中,盆中之水清澈見底,上面漂著玫瑰花瓣,邊上放著兩條上好的手巾,正是供人洗手擦拭之用,被這茶湯一倒,頓時變成了一片渾色,那花香味道,也混合了各種別的香料之味,變得不倫不類了。
王珣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勺,轉頭對著廊下的僮僕們說道:“來人,換一釜茶,裡面只放茶餅,別的什麼香料也不要加。”
下完這條命令後,王珣看向了陶潛:“淵明,我倒是覺得,你跟桓玄在一起,就跟這茶湯里加了香料一樣,好像也有點怪怪的啊。”
陶潛神色平靜從容,看了一眼門外的方向:“王尚書放著這滿朝權貴,世家高門不見,卻特意接見一個連正式官員都不是的我,是因為我現在是桓玄的參軍呢,還是因為我們陶家跟你王家先輩幾十年的交情?”
王珣微微一笑:“如果我要見陶參軍,那你這會兒應該從正門進來,即使可以不用排隊,也會讓所有人看到,可是我現在見的,卻是從側門進來的你,而且是讓當年率兵駐守荊州,被你家先祖大人親手提拔的愛將毛將軍(毛寶)之後人毛修之親自接來,你可知用意呢?”
陶潛微微一笑:“原來如此,那淵明感謝白…………”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了一眼站在廊下的毛修之等人。
王珣對著毛修之沉聲道:“毛都尉,請你們先退下吧,老夫有些私誼,要跟陶先生敘敘。”
毛修之行禮而退,而在他走後,四處的牆壁,大梁之上,外面的園圃之中也響過幾聲,一切就歸於平靜,本來死寂的園院之中,鳥兒的鳴叫之聲,重新響起。
陶潛笑道:“白虎大人連暗衛都全部撤去了,就不怕我藉機行刺嗎?”
王珣笑了起來:“你既然不是代表桓玄前來,而是敘你陶家和我家先大父大人百年舊誼,又有何刺我的理由呢?再說,刺了我你也走不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