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大,
打溼娘娘繡花鞋。
他們唱了三遍,而烏昆還是穩坐著,紋絲不動。按說,烏昆這個時候,應該有所反應了。吳拜站起來,把幾疊符紙放在烏昆的腳邊,用自己的柺杖插上去,釘牢,取了桌子上的
樅膏片,在燈上引了火,把符紙點燃。
他重新坐到凳子上,又帶著大家唱了起來:
一塊柴,兩塊柴,
拿送娘娘架橋來,
一片瓦,兩片瓦,
拿送娘娘墊腳馬,
一碗水,兩碗水,
拿送娘娘梳燕尾。
烏昆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吳拜也有些急了,聲音也不由大了起來:
風雪橋上一捆菜,
娘娘來得快,
風雪橋上一根蔥,
娘娘來得雄,
風雪橋上一把草,
娘娘來得好。
唱完,烏昆的眼睛只是茫然地看了大家一眼,顯然,吳拜並沒有請動“娘娘”。
這時,寨老對吳拜說:“‘唱娘娘’都是正月間,現在是九月間了,是不是把唱詞改一下試試?”
吳拜想了一下,說:“那就再試一下,如果不行,那也是機緣不到,沒辦法的事了。以前請‘娘娘’,從來沒有請不來的時候,我和‘娘娘’都好熟的了。她是一個善良的好神仙,只要把信送到了,她曉得後,是斷斷沒有不來的理由。”
吳拜給每人倒了一杯水,喝了。他取了一塊尺把長的樅膏,點燃起來,一邊在烏昆面前交叉地划著橫“8”字,一邊又重新唱起來:
九月九來九月秋,
九月裡面好年頭。
田裡穀子賽黃金,
坡上桐子好打油。
家家都來請娘娘,
戶戶都把娘娘留。
這時,屋子裡的煙霧越積越多,隨著吳拜手裡的樅膏的舞動,那火苗也是忽明忽滅。明時,可以看到烏昆的臉上,臘黃,呆滯,不像是一個活人,倒像是一具坐著的屍體。滅時,竟然連那一屋子的人,都如鬼魅一般,只見兩隻眼睛,發出死魚樣的白色的光來。
烏昆的兩隻手開始輕微地拍打著自己的膝蓋,雙腳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
寨老說:“老司功力不凡,娘娘終於請動了。”
烏昆打了一個呵欠,嘴張著,流出了一點涎口水。那涎口水流完了之後,他就唉地嘆了一口氣,尖細著聲音,冷笑起來。大家都聽到了,那聲音,絕對不是烏昆的,而是一個女人的,也不是娘娘的,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吳拜的臉上並沒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更顯凝重了。他輕輕地說了一聲:“糟糕,請來的不是娘娘……”
六
聽吳拜講請來的並不是娘娘,寨老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俗話講,請神容易送神難,請來的是大慈大悲的娘娘,倒也無妨,若請來的是帶著怨恨或戾氣的哪方妖魔鬼怪,就難得收場了。
吳拜不敢怠慢,趕忙在堂屋裡跳了起來,手裡的樅膏棒也舞動得更加起勁了,嘴裡的聲音也更大了,他邊舞邊唱:
開光了,
一時開光亮堂堂,
要請就請好娘娘,
不是娘娘你回去,
回去坐你好屋場……
烏昆的兩隻手慢慢地抬了起來,一隻手託著甚麼東西,一隻手還拍著甚麼,嘴裡,輕輕地發出嗯嗯的聲音。他的動作顯得輕曼,溫柔,這個樣子,任何人都看得出來,是一個女人抱著孩子,哄孩子睡覺。
烏昆咬著牙齒,冷冷地說道:“回去?嘿嘿……”
烏昆的腦袋還是半低著,他伸出一根指頭,對著她想像中的孩子的臉輕柔地點了一下,說:“崽崽乖乖啊,可憐的崽啊,他們不要我娘倆,他們要攆我們出去哩,我苦命的崽崽啊,你說我們該不該回去?不走?對,娘聽你的,我們不走!”
烏昆尖細的嗓子發出來的說話聲,聽起來,像是來自冰窖,一股寒氣直往人的背梁骨滾滾而上,直衝頭頂。
吳拜不禁有些駭然,問道:“你是哪個?”
烏昆茫然地應道:“我是哪個?我是哪個?我是哪個呢?我到底是哪個呢?”
他這才抬起頭來,臉上,星淚斑斑,眼裡,空空蕩蕩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好象剛剛從夢中甦醒過來,一下子還沒有完全清醒,又象一個迷了路的孩子,見到的全是陌生人,想問,又害怕。
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