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早看透了這個滿滿,昨得他肚子裡沒一根好腸子,厭惡地白了他一眼,上樓去了。
鄧銀名這才想起,這堂喪事,是自己家的。死的人,是自己的親哥哥,是不應該嘻皮笑臉的,就馬上裝出一帶沉痛的表情,一邊想著:香草才屁大點年紀,就敢不把我這個滿滿(叔叔)放到眼裡?哼,再過幾天,等哥一下了地,我就不是哪個的滿滿,不是哪個的弟兄,我要你們好看,一邊,就涎涎地走出院子,找人賭寶去了。
院子裡停著屍體,雖然不要喝水餵飯,但少不了要人幫忙,接待家親內戚。不過時間長的話,人家也沒空天天來,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四五個老街坊。姚七姐遇到這麼大的打擊,饒是她霸得蠻的,三天下來,到底還是熬不住了,匍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那些街坊們,幫了一天的忙,累了,就和姚七姐一樣,匍在桌子上,打起盹來。有幾個累得老火的,還打起了呼嚕。
香草一個人呆在樓上閨房裡,心裡一直還在自責,沒有睡意。整個身子象餅一樣攤在床上,一動不動。短短三天,香草瘦了,圓圓的臉變尖了,本來就是大眼睛,顯得更大了,偶爾眨一下,顯得空洞可怕。
夜,靜靜的。遠處不時響起更鼓的聲音,單調而寂寥。
河風吹來,拍打著雕花窗子,啪啪作響。“喵——”,哀怨的叫聲傳來,那是一隻貓,不知躲在哪個角落裡。
香草打小就很害怕貓,晚上,貓會悄沒聲息地從窗子外面或是天樓上跳進來,它的眼睛綠瑩瑩的,圓鼓鼓的,瞪著你,想隨時撲上來一樣。特別是,它生氣了的話,就把背拱起來,兩隻爪子往前伸著,後腿稍彎曲,積蓄著力量,以便全力相博,並打算一擊就致人於死地似的。總之,貓是陰氣很重的動物。
為了防備貓從窗子跳進屋來,她爬起來,去關窗子。
她伸出手,剛抓著窗框,就看到了,那隻貓並不是在樓上,而是在樓下的院子裡。媽媽和街坊們在一邊睡著了,棺材前的火盆裡,紙錢也燒得差不多了,只有幾星暗紅的火焰發出微弱的光。幾綹煙子,有氣無力地在棺材周圍嫋嫋地飄浮,然後,令人感到訝異地,竟然圍著棺材打著轉,好像有一個無形的人手裡拿著沒有火只有煙子的火把在圍繞著棺材轉圈。
從樓上看下去,沒有加蓋的棺材裡,是她爹爹那一張白得疹人的臉。香草不敢看,又忍不住要看,目光正要移開時,她看到爹爹的眼睛動了一下,竟然睜開了,好象睡醒了一般。香草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搖了搖頭,再仔細看,就看到了她永生都不會忘記的那一幕。
那隻貓輕盈地一縱,跳到了棺材蓋上,然後,把它的爪子伸進棺材,在她爹爹的太陽穴那裡撓了撓,就無聲無息地,跳了下來。這時,她看到爹爹頭一抬,身子一動,直直地坐了起來,雙手平伸著,站起來,跳到了地上,跟著那隻貓,往院子外面走去。香草大聲喊著“爹,爹——”,喉嚨裡,像是堵著一團棉花,怎麼也喊不出來。
她戰戰驚驚地下樓去,扯住媽的衣服又搖又叫“媽,媽——”,怎麼搖也搖不醒。她又去搖另外幾個街坊,他們睡得正香,根本沒反應。她沒有辦法,就往院子外跑去,剛要跨過那道門檻,心裡還是很害怕,立即把伸出的一隻腳縮了回來,重新跑回院子,雙手抱起那根沉重的拴門槓,重重地打在一張沒有人的八仙桌上,那些人才睡眼惺忪地醒過來了。
五
暮色四合的時候,舒小節爬上一個坡頂。山路很窄,走的人稀少的緣故罷,野草和荊棘都伸到路中間來了,如果不是一直沿著路走,還發現不了,這越來越窄的越來越模糊的,其實就是路。他看了看四周,暗綠色的山坡,層層疊疊,由近及遠,緩緩地淡開去,但因為夜幕的降臨,遠處又籠罩在一片黑色之中。他有些後悔,不該急著趕路,應該是,看看勢頭不對,立即投宿下來才是。翻過這座坡,如果還沒有人家,那這一夜,也只好在山林裡睡了。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害怕,腳步不知不覺加快了,只恨路太窄,要不,他會放開腳步跑起來。
拐一個彎,視野驀地開闊,他看到,山腳有一戶人家。這個發現,讓他心頭一喜,震奮起來。
那戶人家的房子不是山裡常見的吊腳樓,而是一個大院子。四面都是木房,只有前面那一棟房子亮著燈,其他的房子,都是一片漆黑。舒小節想,這麼大一個院子,全是二屋樓的,論房間,怕不會少於三四十間吧。這一定是大戶人家了。
有了目標,他不顧路邊野草和荊棘的挽留,興沖沖地下到山腳。老遠,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