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悴,便同個骷髏也差不了多少,心中一軟,便道:‘我答允你。’
“芷兒道:‘我身上所中的毒,是寧姑娘所下。她……她多半以為,是我害死了她,要殺我報仇。’我大吃一驚,道:‘甚麼?’芷兒低聲道:‘我猜想,便是那耳墜……可是,我那時當真是不知道。’
“我聽這話不明不白,厲聲道:‘甚麼耳墜?’芷兒兩眼發直,似乎有些喪魂落魄,道:‘爹爹,是我送了她那副耳墜。她要我給她戴上,還說那耳釘上毛刺沒打磨得乾淨,弄痛了她耳朵。’我心中登時起了一陣寒意,問道:‘耳墜是哪裡來的?’芷兒沉默良久,不則一聲。我不知為何,忽然便害怕起來,心中隱隱猜到了些甚麼,卻只不敢去想。終於他道:‘是酈叔叔帶給我的。’
“我聽了這一句話,實在彷彿捱了當頭一棒。幾件舊事一下子湧上心來,自行拼湊出了事情本相。我道:‘你從前去汴京同寧篁相會,是酈文道陪你去的?’芷兒低頭不語,算是預設。我道:“那年你南下游歷的時候,同行那人,不是金家老五,其實是酈文道?你和寧篁結識,並非甚麼巧合,乃是他一手安排?’他仍不答,眼裡總是那股哀求的神氣,似乎求我不要問下去。我道:‘酈文道要你透過寧篁,為他偷取那部《子午內經》?’芷兒道:‘爹爹,酈叔叔並沒要我如何……是我自己想要幫他。’
“我又驚又怒,道:‘芷兒,酈文道深心歹意,才害得你這般……’芷兒搖了搖頭,啞著嗓子道:‘不是的。我同寧姑娘相好,原本便不是真心,她要恨我,要索了我命去,都是理所應當。只是藥神倘若知道了這事,追究起來,恐怕便會查出來是酈叔叔……’我氣得頭暈眼花,道:‘到這時候,你還要維護酈文道!’芷兒沉默了一刻,道:‘爹爹,你答允我不說的。’我大聲道:‘我這便去尋酈文道,問著他去。他但凡還有半點人心,便須要出來說一句話。’
“那時我心中氣憤到了極處,酈文道自不會不知道芷兒身上的毒從何而來,可嘆他竟然不動聲色,整整四年,便看著芷兒纏綿病榻,命懸一線。我心中立下了主意,須迫得酈文道自向寧家認罪,才好了結這樁公案。誰知剛剛走出一步,芷兒便來拖住了我,叫道:‘爹爹,我本來便欠寧姑娘一條命,情願拿去還了她。你莫要去找酈叔叔!’死死抓住我手臂不放。他雖是久病,這一刻力氣竟是大得驚人。也是我氣昏了,不假思索,便運起內力將他手指震開,芷兒跌在地下,我便大步向外走去。卻聽身後叫了一聲:‘爹爹!’聲音極是慘厲。我回頭一看,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原來芷兒手裡不知甚麼時候拿了一柄短劍,對正了自己心口。
“我叫道:‘芷兒!你莫做傻事!’芷兒道:‘爹爹,你答允我……倘若酈叔叔竟有個三長兩短,我……我死不瞑目。’我慌忙道:‘我答允你,我不去找酈文道了。我也決不去向寧慕鵲說起。——你把劍放下來!’芷兒悽然一笑,道:‘爹爹,沒法子的,你立下誓給藥神,不能不說,除非,是我死了。’說著手腕一挺,便將短劍刺入了心口。”
雲鶴面上肌肉抽動,彷彿那記憶中的一劍貫穿了歲月,又切切實實刺落下來,扎入的卻是他自己胸口。酈琛心中怦怦直跳,他當日聽簡淇說起這一件往事,便頗覺驚心動魄,萬料不到中間居然還有這等隱情。
雲鶴啞著嗓子道:“……我把他抱在懷裡,將內力拼命地送去他體內。他還剩了一口氣,還跟我說:‘爹爹,你答允我的……’我已然不知道身在何處,心作何想,只顧得說:‘我答允的,我答允的。’連說了幾遍,他的眼裡那點迫切求懇的光芒才慢慢淡了下去。這個孩兒,他生下來時我第一個抱他在手上,這時候又看著他在我懷裡嚥氣。我瞧著他胸口的血慢慢洇出,就好像我自己胸口也開了一個大洞,所有的精神氣力,都自那洞裡慢慢流了出去,流到一點不剩。以後的十多年裡,都沒有回來。”
雲鶴說完了這件往事,屋裡一時寂靜無聲。良久,簡淇站起身來,向著他深深躬身一禮,道:“多謝賜告。事出無奈,令得莊主重提往事,還祈見諒。”
雲鶴眼望燈火出神,過了一時,才似忽然醒覺,道:“不必客氣。我也要問你一件事。” 簡淇道:“請講不妨。”
雲鶴道:“當日芷兒身中毒藥,據藥神所言,乃是西域的‘琅琊沙’,中原絕難一見。故而我一直以來疑心的兇手,一個是酈文道,那耳環上毒藥既出他手,則他手中自然有此藥;一個便是寧篁,她是藥師門下的高弟,覺察中毒,從那耳釘上取下餘毒,轉施於紙柬,也不是甚麼難事。然而今天鄭曄自承在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