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阿妞,我一個人坐在黑漆漆的屋子裡發愣,等合上門想睡,景壽突然進了院子。
“等一下!”他跑過來阻止我關門。
“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對不起——”屋裡,徘徊著他的道歉。
這一聲致歉,撞著冷冰冰的四壁。
見我沒反應,景壽衝了過來拉我:“遲小福!我是真心和你道歉!我承認,我是在和你鬧著玩,一直以來我們都在那麼鬧著玩的,你不都還對我拳打腳踢的麼?!我真的不知道你懷孕了——如果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你這一腳會踢得更早、更狠。”
“你說什麼?!”他皺起了眉!“是你自己沒告訴我你懷孕了,不然我不會絆你的!如果你沒有提起容音嘉,我更不會來絆你!”
“這麼說,還是怨我自己不好?也對,本來就是我不小心——和景少爺你沒關係。”
“不是的……真的,對不起——我不該伸那一腳。”
我聳了聳肩,反問他:“伸得好啊……難道你希望我生下那個孩子嗎?”
【流產】死鴨子不用說話
他一怔,乖乖閉上了嘴巴……
一時的感觸,他的雙唇微微發顫。
很顯然,他沒有做好為人父的準備,就好像我還沒完全消化對他莫名其妙的愛意一樣,說實話,我也沒做好為人母的準備,上天身手利索地就把孩子塞給了毫無準備的我們。
結果,我們傷的都很深:我傷了身子;而阿壽,傷的是心。
很多年以後,我問起他什麼時候開始清楚對我的情,他想了很久才告訴我:早在他抱著流產的我的時候——我的血和孩子的血一下子把他震醒了,他才發現他最丟不下的是誰,最心痛的是誰!
也是這一次,他鐵了心,要給我這輩子最完美的補償。
只可惜,景壽這樣的人,不用酷刑,是不會張開他死鴨子一樣的嘴巴說點甜言蜜語,就算用了酷刑,他頂多給你“嘎嘎”來兩聲——這種人,從來不用言語來說他的真心。
他不善言語,只懂得用粗劣的實際行動,不怎麼樣地來表達他內心的感受。  ;
這樣的倔強很多時候,都讓我曲解了他的本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誤會他。
就像這一次,我看天色不早了,我趕他走:“你可以回去了。”
他碧綠的眼睛忽的閃過一絲震驚,景壽說:“阿爹要我接你回去——”  ;
“回去哪裡?”
“我家!”
我只能笑:“對,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他愣了愣,反問我:“怎麼不是……”
我指了指我腳下站的地,又指了指身後簡陋的一切,我告訴他:“這裡——才是我的家。”
家徒四壁,簡陋的炕,簡陋的桌子,一個積灰的灶臺。
碗筷有兩副……一副屬於我,另一副本是過世的老爹的,奇怪的是,我本以為這副碗筷可以被景壽捏進他的手裡,卻不料,最後成了另一位少年的專屬。
景壽把我的“家”掃視一眼,不消一秒,他冷哼:“這樣的地方能住人嗎?你寧可住這樣的豬圈都不願意和我一起回家?”
【流產】我是豬,一隻笨豬
我冷笑:“在你眼裡,我不是人,一直都是一隻豬,一隻笨豬。”
“我道過歉了!你還要我怎麼樣?!真想看著我被我阿爹活活打死,好給你的孩子填命是不是?!大不了我再也不踢你、再也不拌你了——我天天扶著你走路!”
“我自己會走,不需要少爺你對我那麼好,真的——”
“我是說你如果再懷——”
“你認為可能嗎?景壽,你有沒有發現,我們真的不適合。”
再懷什麼?就連我心裡最後一點對他的喜歡都快成塵埃、成煙霧了……
“可是我們有——有夫妻之實了!”
我笑了笑,他為何非要強調這個:“然後呢,你想說什麼?”  ;
“阿爹要我……接你回家……”
“你自己怎麼說?”  ;
他那雙碧綠的眼瞳裡掠過一絲只有他自己察覺到的異樣,他怔怔的,沒有回答我的話。
我撐手在他的胸口,輕輕推了一把,把他推出了這個破破爛爛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