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你啊,為人正直,有勇有謀,諸般好處卻唯獨少了一份閒情雅緻。”他仰頭笑著,寬袍一揮,伸手取了斯夢盤中的羊脂杯,遞到他手中,勸慰道:“人生得意須盡歡。”
斯夢目光如鉤,抓著那杯子,瞧著它移到鬼王爺手中,停頓片刻又遊移回姜皇指間。
“這御酒,還是皇兄自己享用吧。”他顯是不悅,也不避諱,坦蕩蕩地掛在臉上。她這才鬆了口氣,心中卻多了一分不忍,姜皇確是個好人,除卻優柔寡斷,或許正是個盛世賢帝。思及此,竟看不下去,躬身埋首退下,神色沒落地出了園子。
姜皇仍是一副好脾氣,他無奈笑笑,舉杯欲飲,捱到唇邊卻又放下,忽而站起身來,展顏笑道:“那程老弟,劍法果真精妙得很!”
姜仁翦循聲立身,遠遠瞧見享雲殿外的空場上,白衫男子與銀光化作一線,行雲流水間,劍氣鋒芒內斂。“皇兄!你怎可容個身份不明之人,在宮內帶劍?”他終於忍無可忍,長嘆一聲,拂袖而去。
姜皇一時警醒,自覺理虧,心中湧起幾分煩惱,霎時減了飲酒興致,抬手喚來曹公公:“什麼時辰了?幾時巡遊?”
“回皇上,朝臣皇子已在殿外等候多時,車馬備好。”
他輕輕揉了揉睛明,稍感疲累,拖著微啞的喉嚨道:“這西域進貢的蜜酒,賞給程音吧。”
一輪明月,千里江山,卻是愁思各異。享雲殿外,叢叢墨菊開的爭豔,掩映長青混雜其中,鬱郁然而不亂。風行影動,花草中依稀可見幾件粉嫩的繡花襖,幾聲嬌笑若隱若現:
“這個便是程音!”
“果真……像姊姊傳的那般。”
“怪不得采薇公主那般如痴如狂,咯咯,換做我啊……”
“換做你如何?呵呵呵……”
千紫苑的秀女,未被喚去賞月的,此時便結伴偷溜出來,躲在院外矮牆後,觀賞另一番景緻。花紅柳綠之後,孤零零還立著一人,雖是與其他姑娘一般,都是輕紗流雲的衣裙,卻帶著說不出的孑然寂寥。
林子衿依著冰涼的假山石,想嘆不能嘆,溼了眼卻不敢流淚,她愣愣地遠望,彷彿依稀可聞他高低起伏的喘息聲。她早已忘了自個兒是如何跟著來的,也許是魂牽夢繞的蠱惑,讓她情不自禁。正深陷在思憶之中,她恍然聽到背後一聲刻薄叫嚷:
“好哇!你們這幫賤蹄子,不好好在千紫苑候著,倒是都跑到這兒來了!”
“不好了,是曹公公……”眾女匆忙現身,一一拜倒認罪,好一番哀求哭泣。
那曹公公甚感得意,正待嚴厲教訓,卻見假山旁邊還立著個缺心眼的,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斯姑娘!你好大的架子啊,上回便要我親自請。怎麼,這回還要我動手麼?”
林子衿無措,瞠目而對,卻不知正巧戳中他的怒意。
“真是個不知死活的丫頭!”曹公公雙掌一擊,喚上兩名小太監,上前掌嘴。正欲動手,前方月亮門裡走出個人來,嗓音溫潤,自帶一股不怒而威:“公公此行,可是來找程某?”
“程公子。”他眉眼一彎,上前兩步,那隨行小奴自是領會,行刑的退下,端酒的迎上。“皇上特遣我來賞酒,西域蜜釀,只此一杯。”說完,他接過木盤,端至面前,一臉諂笑。
程音敷衍恭迎,謝過皇恩浩蕩,舉杯飲盡,眉眼低落之時,恰巧觸碰到那月白的小影。縱然知她是斯夢的同胞姊妹,再看那面容,還是讓他心頭一震,暗歎之餘,撇頭還了羊脂杯。
“如此甚好,不擾程公子賞月雅興了。”曹公公拂塵甩開,轉臉時對林子衿凌厲一望,行至跟前,低聲訓道:“守不住春心浮動?去雜役院柴房反省反省吧!”
她自然膽顫,也不知如何開口哀求,只傻愣愣地低頭不語,身上所有精神都匯在他的身上,近在咫尺的相處,不敢斜睨半刻。而那同受思念之苦的,卻一時凝了目光,若有所思的盯著她折磨自個兒的中指指節,那細小甚微的動作,勾住了他的所有氣力,生出了不可思議的妄想。
目光難捨,身形也情不自禁的追隨。程音眼見著秀女們回了千紫苑,唯獨那可憐巴巴的人兒被小太監帶著,繞路行至雜役院,清冷的月光之下,她跪在當院中,形單影隻猶如玉帶河中飄散的花燈。
“斯姑娘。”他並非有意唐突,卻終究還是來了。
林子衿弱肩一抖,轉身癱坐在涼磚上,驚得打了個激靈。
“程某失禮了。”他抱歉一揖,伸手去扶,卻被她所作一團躲過,兀自起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