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之君,竟喊那叛國的賊人為七皇叔。”他尾隨而至,雖露出的面孔與姜皇相似,皆是英挺周正,卻更添幾分擔憂惆悵之色。“當年國師算出姜安成乃敗國之名,送其至清風觀出家成道。不想廿十五年後,他不念祖皇當初愛子之情,反而加害父皇,累你險些送命,毀我面容。”
“那些都是舊事了,祖父聽信國師子虛烏有之言,對七皇叔實是不公。我並不記念那仇……”姜皇坐定,對月娓娓而言,眉宇間祥和平靜。
姜仁翦怒其不爭,擋在跟前,懇切道:“仇可不報,但國不得不保。采薇此番胡作非為,我不信三哥仍要包庇她。”
“寡人……”他霎時感覺疲累,卻又不想推卻滿腔正義手足之情。
“中秋之夜,需加提放,細微之處安排,日後再議。”姜仁翦忍住嘆息,朝後退了兩步,“皇上保重身體,臣弟告退。”
雲湧遮夜,晨光熹微,入宮時已入了寅時,小談頃刻,此時天邊已入了魚肚白。姜仁翦原本可以徑直回府,這當兒卻在悉養殿前久久徘徊,其中原因便是中秋月宴定於此處,他來回遊走探查隱蔽危險。過了禁夜時分,他稍感疲憊,心下思忖今日姜皇定是不能早朝了,於是往臨武門邁開步子,路過千紫苑的岔口,餘光瞥見巷子裡行出一隊宮女。
姜仁翦低首避開,正欲前行,忽然眼中跳光,扭頭迎上臉,望見一行八九個姑娘中,有個分外眼熟。待那女子走近了,抬眼瞧了他一下,眼角微提,繼而又垂下眼皮,似不曾認識一般,碎步跟上。
他近了再瞧,便愈加肯定,抬手喚了那領隊的太監,低首耳語幾句,才頓了頓腳,身影淡出臨武門。滿腹狐疑地,姜仁翦趁著天色尚暗,快馬加鞭,一路揚塵至鴛鴦樓正門,翻身下馬幾步躍進,與迷迷糊糊的幾個嫖客撞到一塊兒,那些酒囊飯袋的身體兩旁坐倒,茫然無措地沒看清來者面目。
他徑直往裡,見院裡的小丫頭正一盞盞熄滅紅燈籠,昨夜香氛繚繞,歌聲靡靡,此時只剩下冷清蕭索。這勾欄院他只來過幾回,只瞧那般勾肩搭背便讓他消受不起,自打臉上落了傷疤,他便再沒讓人碰過身子,拒人三尺之外,行蹤飄忽無拘,民間才送了綽號:鬼王爺。
一路無阻,行至那簡陋的小門前,方想上前,卻見個嬌美婦人推門出來,轉身掩了門,仰臉瞧見他,臉上一驚。
“呦!”她攥著紗絹子的雙手一拍:“莫不是我花了眼?這可是四王爺?”
姜仁翦自是認得鴛鴦樓的老闆娘,想開口喚她那豔俗的名兒,卻無奈卡在喉嚨,尷尬萬分。
“桃……桃花媽媽。”他喊了一句,深深吐了口氣,繼而言歸正傳,問道:“這院子裡住的姑娘呢?”
“姑娘啊!”桃媽媽笑語連連,伸手朝他胸口抹了一把,往外推著走。“難得王爺雅興,大駕光臨我這小小的鴛鴦樓。雖說這會兒天色還早,但我這做媽媽的,定將那最俏的姑娘給您喊起來!”
他皺眉生厭,側身閃過,上前兩步,利索地翻過矮牆。桃媽媽這才慌了手腳,跟著推門進院,瞧他已噔噔噔邁上了杏子樓的木梯。
“王爺!請留步!”她提裙緊追,跑丟了一隻繡鞋,尚未挨著那樓梯的邊角,便見二樓窗子裡飛下一人,那瘦弱的身影只著了白爽的中衣,飄然落至樹下,睡眼惺忪地往後退了兩步。幾乎是貼身而至,一身黑灰箭似地衝過來,將她按在樹幹之上。
“王爺!”桃媽媽喊叫中已帶了哭腔,跌跌撞撞奔來,“那不是花樓姑娘,您手下留情!”
林子衿倒也不怕,第三回見他,心裡倒是帶著歉意。昨夜不小心揭了他的面具,害她一宿沒睡好,直想著那傷疤他定是不想讓人瞧見,再憶起自個兒先前容貌,一時感同身受,惴惴不安。
“不湊巧打壞了你的面具,著實對不住。”她背上被他按的生疼,咬牙忍住了,怯生生地講了一句。晨光探入小院,隙過海棠零零散散地灑下,彷彿亮透了她嫩如豆腐的白淨臉蛋,柔發如墨,眉眼好似最細的工筆描畫,只差分毫,他便被她霎那的清甜俘虜。姜仁翦打了個激靈,如夢初醒地鬆了手,撇開目光,冷冷道:“你果真住這兒?”
“嗯,和桃姨住在一塊兒。”林子衿心下敞亮,只想他是散了昨夜的悶氣,彎彎嘴角。
“王爺,您要找姑娘,需得跟小的到前院。”桃媽媽強裝笑顏,想過來插手,卻被他歪頭一瞥,嚇得縮回手去。
“你叫什麼名字?”他抬眼望她,終究忍不住放下冷言冷語,柔了幾分話頭。
她開口欲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