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之,普希金會為一位法國爵爺罵了一句綠毛烏龜,而妒火中燒,以致大動干戈,最後送命;萊蒙托夫會為同窗羞辱他為鄉巴老,怒髮衝冠,而與那些貴遊子弟決一死戰,傷重不治。這種為忍不下去的一口氣,不惜拿命去拼個高低的做法,絕不為中國文人所取。
活著,便是一切。中國文人為國家,為民族,為真理,為革命,拋頭顱灑熱血者,也不在少數。但更多的卻能在萬般劫難,次之,萬般磨難,再次之,萬般困難,再再次之,萬般刁難之下,苟存下來。其信條,說白了,就是好死不如賴活著,無論怎樣嚴酷惡劣的外部空間,也要盡一切可能,求生圖存,活著並且要記住,這才是人生最高訴求。
所以,不是聰明人唯圖苟活,而是聰明人懂得算賬。也許只有王國維,只是為了“義無再辱”的那個“辱”,投湖自盡。用結束生命的辦法擺脫了辱,同時也把他的珠璣文字,錦繡詞藻,三墳五典,殷墟甲骨,隨之沉於湖底的爛泥之中。這個賬,怎麼算,誰來算,都是划不來的。
因此,中國文人之怎麼折騰也不死,實在是了不起的一種精神。
後來,文革期間,即使在“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神州陸沉之際,休看北大、清華,離頤和園咫尺之遙,從未聽說過有哪位教授,講師,學者,權威,再跳昆明湖,重蹈自屈原起,到王國維的赴水之路。可從《牛棚歷險記》,到《九死一生錄》煌煌鉅著中,那十年間,在“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的宗旨下,在絕不提倡“溫良恭儉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