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個對不起的,便是將人託付給你的她!皇上無子,你也跟著無子?!”
霍綱站在原地,抬不起頭來看他,原以為那份情意埋在心底,只自己一個人
悄悄地知曉罷了,卻不知早看透在孟良胤眼裡,此時將這其間種種明明白白地
擺出來說了,倒教他萬千感慨全都齊湧而上,心中酸楚,不自覺地眉間一皺。
孟良胤看著他,這是他一直欣賞並最為看好的晚生,霍綱二十出頭的時候他
便預言,這小夥子將來是出將入相的人才,而今,果不其然。人與人之間的感
情,要看透,也難,也不難,這麼多年,他都不曾點破,一是心中愛護霍綱和
段瀟鳴,不忍他們之間出現嫌隙,二自然也是霍綱謹守分際,從來不曾做過什
麼出格的事情來。如今人已經死了,他也只是覺得尚可一勸,能聽進去,自然
是好,若是不能,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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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和元年定都長安開始,袁泠霜便居住在朝乾宮的東側殿,到天和五年她
去世,這裡都是段瀟鳴與她的寢殿,後宮之人因此都稱這東側殿為‘御寢殿’
。
東側殿一共四進,外間是敞殿,一些親近的內臣如霍綱等,皆可以自由出入
。第二進是段瀟鳴的書房,也是他日常處理政務的地方。第三進便是二人的居
室,袁泠霜去世以後,段瀟鳴便獨居在此,一切日常起居習慣,均未曾改變,
連室內陳設,都沒有動過一分。
他那時候每日批改奏摺,都要到很晚很晚。宮中都是用的膏燭,有專門負責
剪燭心的太監,天和五年以後,段瀟鳴看奏章時常心煩得很,總是怨怪掌燈太
監,道:“為何以前剪燭從來沒有聲響驚擾,如今卻頻頻煩朕的心,你這奴才
是活膩了!”
那太監年紀不大,卻是宮中為數不多的‘老人’了,以前就是在朝乾宮打雜
的小太監,因為天和五年那場叛亂裡,他沒有被牽扯進去,所以僥倖活到現在
。
面對段瀟鳴的盛怒,只聽這太監瑟瑟縮縮地連聲告罪道:“奴才手重,驚動
了陛下!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段瀟鳴被他叨擾地愈加煩躁,廣袖一拂,不耐煩道:“滾下去,叫原來侍候
剪燭的上來,連這樣的差事都當不好!”
那太監聽了,愈發抖如篩糠,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段瀟鳴不禁怒了,喝道:“還不快滾!”
那太監不敢起身,越發伏低了身子,顫聲輕輕答道:“以前……剪燭的活兒
,都是夫人……親自做的,夫人說,奴才們手重,怕驚擾了聖駕……”
段瀟鳴聽了,手中蘸飽了硃砂的筆就這樣握在手裡,愣愣地看著那一盞宮燈
裡頭,跳躍的焰心。
以前,他批奏摺的時候,燈總是很亮。他竟從來沒有注意到過……
她什麼時候進來換蠟燭?剪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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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再沒人給他剪燭心了……
偶爾通宵達旦到天明,他依稀還看見她睡在東暖閣裡,一如當年,他看奏摺
看累了,就走過去,透過那道垂著的珠簾,便看見架子床的素綃帳上,淺淺的
一個青暗的影。東海縣貢上來的水晶,紅、橙、黃、綠、紫,五色的晶石,內
工坊的手藝,顆顆二十六楞面,一百二十五顆一串,用絲線穿了,做了門簾。
這還是當年王順的主意,說她喜歡,他才讓人做的。
每回聽見那珠子碰在一起的響動,便知道又是她出來催他安寢了,她總是有
無盡的法子來收服他,有時候就這樣在秋冬時候穿著單衣倚在簾子邊上紫檀架
上,披著一頭的發,赤腳踏在透心涼的青磚地上,這便是最後通牒,證明她很
生氣了,他便沒了辦法,只得馬上擱下筆,把她抱回床上去;
還有的時候,逢著她高興,也會古靈精怪地使那些小女子花招,巴巴地跑來
站在他身後,趁他一不注意,就猛地從後面抽掉他手中的筆,為了防著他真生
氣,還總是緊隨其後地整個人吊在他脖子上,使那一貫的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