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了一口氣:“我離他真遠。”
日以夜繼,馬車疾速向南駛去,將我和蕭暄的距離逐漸縮短,再縮短。我終於遠遠望到了西遙城巍峨的城牆。
我沒由來地打了一個冷顫。
官道經過村莊,我睜著眼睛看著越來越近的民舍上懸掛著白色幡旗,那高高佇立的杆子將繁密的雪白旗幟支撐在屋頂上,隨風輕揚,連成一片,彷彿新落的雪。
我一下由早春墮如寒冬。
再也忍不住,立刻讓車伕勒馬,然後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農舍前有大娘正在做活,披麻戴孝,腰上繫著的白色布條十分刺眼。
我懸著心,覺得每一個字都有千斤重:“大娘,這滿村戴孝,是什麼人去世了?”
大娘抬頭看我一眼,放下夥計,滿臉愁容地嘆道:“姑娘外地來的嗎?我們王爺幾天前遭歹人行刺,重傷不治……”
我的耳朵嗡地一陣響,大娘的話在腦海裡不停迴盪,只覺得腳下大地裂開一個大縫,我不停墜落,墜落,被一片黑暗寒冷徹底包圍。
周圍人又說了什麼,我統統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轉身搶過侍衛手下韁繩,翻身上馬,狠狠一抽馬鞭,朝著西遙城疾馳而去。
早春冰冷長骨的風如刀一般刮過我的臉頰,我緊握著韁繩的手已經疼到麻木,心跳如鼓,恨不能生出翅膀飛過去。
到底怎麼回事!?
城門衛兵見我奔來,舉槍要攔,不知誰認識我喊了一聲:“是敏姑娘。”
他們一遲疑,我已經衝過城門而去。
滿眼白幡。城內滿眼白幡。
我幾乎不能呼吸。
這到底是怎麼了?
無數面白幡猶如有生命一樣像張牙舞爪的怪物在上空飛舞,我環視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城市,強烈的恐懼席捲我每一根神經,撕裂我的理智。
我迷了路一般在城裡盲目奔走,胯下馬兒受到感染,亦焦躁不安。我猛然清醒過來自己現在應該幹什麼,趕緊拉緊韁繩往燕王府而去。
王府亦是掛滿白幡,已經有人通報,我才到,宋子敬就已經從裡面匆匆走了出來。
“小……敏姑娘?”宋子敬面露驚愕之色。他和性格外向的蕭暄不同,絕對是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主,如今也瞪著眼睛張著嘴。他也穿著一身孝衣,他身後跟過來的王府家丁也全部身穿孝衣。
我顫抖著,問:“蕭暄人呢?”
宋子敬張著嘴,想說什麼,可是卻沒有說出口。
“蕭暄人呢?”我大聲問。
沒有回答。
沒這耐心,我一把推開他們往裡面衝。
宋子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你等等,你不能……”
“不能怎麼樣?”我厲聲道,“我要見他!要不打暈我,要不殺了我!”
“你——”宋子敬非常為難。近看,他人也瘦了很多,兩眼血絲。我心已經涼到快凍成冰,揚手揮開他,繼續往裡面衝。
裡面很多人。屬下,士兵,家丁,還有許許多多不認識的人。大家滿滿擠在大堂裡,白絹素麻,一片觸目驚心的。不少人在流淚,還有人驚愕地看著我。
宋子敬匆匆趕到我身後。眾人什麼都沒說,而是慢慢分開,讓出一條道來。
道路的盡頭,停著一具玄鐵色的棺槨。
我一步一步走過去。
眾人一步一步讓出來。
雲香撥開人群擠出來,紅著眼睛哽咽:“姐……”
我看看她,繼續往前走。
玄鐵色的棺槨寬大厚實且沉重,棺蓋平放一側,棺槨上覆蓋著一面嶄新的燕軍旗幟,四周白燭如晝,我的眼前一片白花。
那還是離開京都北上的途中。
月色很好,流水潺潺,山林被暮色籠罩,靜靜沉睡著。
我同蕭暄肩並肩坐在溪邊,兩人都脫了鞋,腳浸在水裡。山見清涼的溪水滑過我們的腳背,夏蟲在身後的草叢裡低聲鳴叫。靜謐安逸的夏夜,我們這樣坐著,久久無語。
忽然有一點暖黃的螢光亮起,一閃一閃,飄飄蕩蕩貼著水面低低的飛。很快,又有一個光點加入它,第三個,第四個。星星點點,彷彿有一張串了寶石的網籠罩著我們。
“以前見過嗎?”蕭暄問我。
我點頭,笑著說:“螢火蟲,是螢火蟲。”
小小的蟲子,在夜色中閃爍著迷人的光芒,夢幻耀眼,像一個個打著燈籠夜遊的小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