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樹林一旁,別談旁事。姚紋月拉著鍾月敏的手,依依不捨,低聲道:“妹妹,如今你這般顛沛江湖,算什麼事呢?不如和我回郡王府。我義兄乃是人中之龍,早晚必成大事——”頓了頓,又道:“你們都不是朝廷中人,倘若因之隱瞞諸位,卻顯得我未免狹隘,所謂‘大事’,便是登上九五龍椅,作著天下九州的共主皇帝。你我姊妹一柄輔佐之,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他日芳名千古傳誦,焉不妙哉?”穆雙飛笑道:“九王爺的雄心壯志,天下人人皆知,便是姚姑娘不說,我們也能洞悉其志向大概。”姚紋月昂然道:“你可不要將我義兄和那司馬昭相提並論。司馬昭何等人物,不過一介昏君罷了,我義兄禮賢下士,胸懷社稷,他要是代替如今天子作了皇帝,豈非百姓黎民之幸?”鍾月敏忍耐不住,道:“他是姊姊的結拜兄長,姊姊自小流落江湖,為他撫養,他便似你的爹爹一般,自然會百般庇護,言說好話。可是我們一路見之,這位九王爺倒不似什麼好人。母親希望我成為巾幗英雄,我可不能為虎作倀?”姚紋月粉臉陡沉,旋即壓下胸口怒氣,道:“時間謠言,你如何便輕易信了?”穆雙飛道:“九王爺除了在朝廷為官,只怕還做下‘人壯’和‘神仙樂’的生意吧?窺一斑可知全豹,千歲如此行為,實是禍國殃民。”姚紋月如何不知九王爺在外聲名,她在京城之時,也多有相勸,然其義兄終不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道:“欲成大事,何必拘泥小節。”姚紋月亦無可奈何,又最不喜聽人論述九王爺壞話,臉色鐵青,倏忽緋紅愧赧,嘆道:“也罷,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不願意介入朝廷糾紛,我也不敢強邀,就此告辭。他日見面,也學小黑雷鬼說的,尋一家極好的酒樓,開懷暢飲,不醉無歸。”瞥了鍾月敏一眼,雖戀戀不捨,猶斷然而去。鍾月敏心中虛落寥寂,神情惘愁,半晌回過神,勉強笑道:“好歹我找回了自己的姊姊,若母親在風鈴庵知曉,必也甚為歡喜。”紫姬柔聲道:“你這姊姊,可,可比我那乾姊姊強多了。”須臾便看金算盤喜滋滋回來,眉色張揚,嘴角含笑,顯是和南烈一切皆已談妥。海灣周圍,既陰氣消散,再要騰雲離開,於神仙而言,可謂輕鬆之極。李逢春和孟三公離去,雖久未騰雲,未免在半空打了兩個踉蹌,相互攙扶,卻留下那木筏。南烈和金算盤談妥生意,心意大爽,道:“出海行走,坐不得木筏。”乾脆送了一艘大船。此船便藏在海灣另外偏僻荒隅,齊整氣派。大夥兒登上大船,自有幾位船伕搖櫓擺槳,乘風破浪,倒也愜意。
這一日,大夥兒下舟上岸,就在碼頭附近要了一套馬車,既然錢袋闊裕許多,自然也講究一些享受,大馬昂然雄偉、木轅油漆明亮,棚內鋪著軟棉絨墊。金算盤有些心疼,不住嘮叨,抱怨實不該如此浪費奢華,被鍾月敏奚落一通,說他委實小氣,便是金山銀山的家財,怕也捨不得多付一枚銅板。金算盤冷笑道:“便是腰纏萬貫的富豪,若不懂得精打細算、認真理睬,終會有坐吃山空的一天。”穆雙飛於是打個圓場,只說前番在姑蘇得了數百萬兩白銀的大買賣,暫且因之犒勞獎賞自己,卻也無妨,奢華靡享下不為例。他雖說將一切財務理算之事都交由金算盤操管,也確實不加干涉,然金算盤不知為何,總覺得穆公子便是自己幕後的大掌櫃,其若發言吩咐,自己管事的焉能不從。有時想想也頗覺詫異,細細思忖情由,竟說不出所以然來,便如是安慰自己:“可見世上諸事,也不是悉數能夠解釋明晰的。”
循著金銀紋繡的城隘地圖不住覷辨方向,如此又過了數日,眼看前面便來到了一座小鎮,黑瓦白牆,籬笆花欄,依舊瀰漫著江南水鄉的韻致。天色漸晚,炊煙裊裊,眾人腹中皆是飢餓,就欲尋覓客棧歇息。孰料這往來遊人並不算多、又無甚特產名勝的小鎮,七八間客棧中的廂房俱已被人訂下,委實奇怪。待到了最後一間客棧,又被拒絕,鍾月敏脾性烈暴,終於忍耐不住,怒道:“莫非以為姑奶奶沒有錢麼?”手指金算盤,又道:“也不是唬你,這位休看精瘦猥瑣,卻是我們的大管家,身上怕沒有千萬兩的旅資飯費?”紫姬柔聲道:“別急,別急。”鍾月敏不耐煩道:“我沒有你圓巧,你瞅瞅他們,好象把我們看作上門的瘟神。人人見之皆躲避不及,卻推說客滿無房,豈非讓人生氣哇?”她氣力甚大,說到激動處,伸掌在櫃檯重重拍擊,轟轟雷響。那掌櫃的被她嚇了一跳,慌不迭陪笑道:“哎呀呀,姑娘此番話可莫亂說咧,遠來是客,凡進了門,就是歡迎尚嫌不及的財神爺爺和財神奶奶。小老兒不敢扯謊,對不起諸位客官,確實沒有餘房。是了,如今天氣尚是暖和,要不你們就將就一下,去那鎮外西頭的紅家花園歇憩如何?”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