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盞燈籠,她動作麻利,抄手接過,燈杆橫於馬脖子上,招呼道:“穆公子,此刻正值深夜,愈至後時,陰氣愈盛,妖孽便越加能夠得勢,所以我們早一步到,便有早一步的好處,應付起來,也輕易些許。雖然小廟離此不甚遠,但奔跑拽步,總嫌遲滯,不妨乘馬代步,畢竟快些。”
穆雙飛抬頭觀之,明月晦暗,難以破雲而出,幾絲淡淡之水涼蟾光在黑霧後面扭擺掙扎,隱約恍惚,似不能瀉至地面,在半空便即被風給吹散了,遙見層層屋脊、疊疊樓簷後面,團團黑氣筆直飛昇,高拔約莫數十丈,旋入如傘蓋撐張,往四面八方平展開來,沉沉蓉蓉,烏鬱森森,登時心中凜凜:“好強之妖鬼氣息。”袖中有物亂震動,正是莫邪小匕生出感應。他挑了一匹白銀馬,意切尼姑則牽了一匹烏騅馬,金算盤和九華合騎一匹青繌馬,隨著姚紋月疾撲巷口,繞過幾條街道,迎著黑氣覆壓下的富貴小廟趕去。丁校尉匆匆結了帳,提起一柄亮閃閃之鋒銳長刀,飛身上馬,吆喝一聲,踹蹬甩鞭,急忙追趕。門外一隊騎兵各拔刀槍,揮旗搖幡,緊緊跟隨其後。
他們才走,“噔噔”馬蹄聲猶然未絕,側耳傾聽,尚有坐騎忽律律長嘶悠鳴,龍鳳樓不遠處,一座牌坊旁的鎮守石獅後面,悄無聲息地閃出數位莊稼漢子,扛著扁擔,挽著竹筐,手中提著農家常用的粗糙燭籠,頗顯詭異,相顧冷笑,低聲道:“若非那女人前來催促巡查得緊,只怕官兵才不會這般上勁積極咧。”有人道:“她是朝廷郡主,堂堂‘千歲大人’,兼又是權臣九王爺的結拜義妹,這般了不得的背景,生殺奪予之權,傾綿朝野,要殺誰還不若滅根草芥一般麼?那些狗崽子再是頑劣憊懶,遇見這麼一個主子,敢不聽從嗎?”晦昏之下,看不清楚為首一個壯漢的面容,可是其人昂首挺胸,氣度睥睨,頗有些豪傑氣概,沉聲道:“那位銀髮俊俏公子態度雍容,氣勢不凡,想必不是尋常人物,還有拽提鐵槍的美貌尼姑,身手敏捷,舉止輕靈,必是有些本領的。”旁邊有人附和道:“二當家說得很對,否則那女人怎麼會好好款待他們整整三日咧?”議論一番,東顧西望,確信無人盯梢追蹤,遂躡手躡腳地轉入牌坊斜過處的小巷中,騰挪跳躍,運足如飛,須臾消沒於黑暗中,不見絲毫蹤跡。
不多時,眾人便到了富貴小廟門前,臺階四周,荒蕪人跡,了無踏痕,然注目四下,卻見巷口處、牌坊後、屋拐森森各角隅、靜肅旗幡後之匝地陰影,黑影憧憧,似有人鬼鬼祟祟探頭張望。金算盤瞻顧躊躇,騎在馬上,不敢輕易下來,那九華見他極有顧忌,亦不好催促,乖乖坐於他懷中,聽其呼吸急促,暗道:“金大哥在第一城隘走上一遭,數日前大馬毛驢又莫名斷喪妖牙,被嚇怕了。”丁校尉“咄”嚷一聲,眾騎兵紛紛從馬上躍下,提槍擔刀,圍繞於小廟牆外。
姚紋月道:“這些人都是本地的土民,最是歡好熱鬧的,聽說這佛道廟中,也有妖怪,盡皆跑來看熱鬧。只是又畏懼妖孽兇猛,深恐情勢惡險,反遭不測,因此都躲在暗處。哼!此般愚民,委實教人覺得可笑可憐。”意切尼姑嘆道:“可笑的是,妖怪目力洞透,往往又能聞嗅生人鼻息覓之痕跡,豈是躲在黑暗隱蔽處便可安生無恙的?可憐的是,因為好奇心使然,明知前方危險頗巨,依舊不甘安守家窩,跑來湊熱鬧、看稀奇,待大禍臨頭,方至惶惶畏怯,哀哭慟天。”便在此時,聽得後面傳來一陣馬蹄聲響,丁校尉遠遠瞧著黑夜裡的幾盞燈籠,說道:“是老王他們趕來了。”遂領著兩個佩刀兵卒迎了上去,未幾便看王校尉甩鞍下馬,急匆匆跑了過來,撩袍跪拜,氣喘吁吁道:“郡主千歲,你離了軍營不久,那青龍崗的反賊便下了山來。咱們的探子不爭氣,跟蹤追躡未多久,便失去了他們的蹤跡。”姚紋月冷笑道:“他們能去哪裡?山東山西太遠,南京北京甚遙,不過就是扯起山頭大王的旗幟,即在這一畝三分地活動罷了。若我忖料不錯,他們多半是悄悄摸摸潛入小鎮來了。囑咐兄弟們仔細些,此番鬼孽現世,若生大亂,非但妖禍彌天,但恐人殃亦烈。”王校尉嘆道:“這般反賊和朝廷過不去,和九王爺作對,依卑職意見,就該徵調全國各道軍馬,集數十萬之眾,還不將青龍崗給踏平了,也消除一樁心頭大患。郡主即便能將之招安,只怕他們賊性不改,暗地裡面,還是會和朝廷作對的。”丁校尉眉頭微蹙,低聲道:“老王,招安之事,乃是郡主和九王爺深思熟慮之下,權衡利弊以後之英明決策,焉能被你我拿來說三道四的?你我只要恪盡職守,遵奉千歲命令便好。”
姚紋月朝著穆雙飛道:“公子清閒恬淡,怕是對此等國務軍事不甚感興趣吧?”穆雙飛微微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