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禮文島返回後,正道公子身上發生了一些微妙變化。他說話越來越少,臉上輕易看不見笑容,老是一副深思熟慮的模樣。他的心思似乎沒放在眼前的生活裡,而是投放到了一個遙遠的看不見摸不著的所在。兒子的這種變化讓島主憂心忡忡,他並沒有加以勸阻。島主希望正道公子能夠透過獨立思考,憑一己之力,解決一個人所必須面對的生命課題與人生煩惱。
這天,是一個陰沉寒冷的冬日,一絲風也沒有。氣壓很低,令人透不過氣來。早上一起來,就發現桃花島上的樹葉在一夜之間變黃了,枯萎了,凋落了。雲層極厚,黑黢黢的,在天上持續翻滾,它們遮掩了太陽的笑臉,大地昏暗得就像黃昏。大海的顏色失去了原有的透明、湛藍。顯現出一種古怪的藍灰色,像一幅陳舊的絲綢,無言地平鋪在蒼穹之下,讓人聯想到生命的綿延不絕和人生的無趣無味。
這天是週六。由於天氣不好,海邊沒有趕海的人,加上又是冬天。遊客也不多。一輛汽車開出桃花塢,慢慢駛向海濱大道。
坐在駕駛席上的是芬姨,她帶著一副墨鏡。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正道公子一聲不響坐在助手席上,雙眼注視著前方。沉默的空氣橫亙在倆人之間。
汽車沿著海岸行駛了一段時間後,離開海邊,順著一條小路上了山。這條小路很窄,只能容納一輛汽車透過。如果對面突然開來一輛車的話,另一輛只好倒退幾步,回到前面的拐彎處等對方開過後,再繼續前進。還好,這樣的情形並沒有出現。芬姨小心駕駛著汽車,一步步往山上開去。
越往前開,山勢越陡,道路兩旁的樹木、雜草也越加繁盛。它們的枝葉肆無忌怠地侵佔著路基,粗大結實的枝杈劃過汽車的車身和車窗,發出��說摹爸ㄖā鄙��
芬姨不顧這些,繼續往前開去。正道公子在桃花島出生長大,自以為對桃花島的一切都瞭如指掌,沒想到卻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這裡陌生、異樣,似乎屬於另外一個世界,緊張和興奮讓他的手心微微出汗。
少頃,正道公子順著芬姨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了一隻尖尖翹起的屋簷角。
普化寺處在半山腰裡的密林深處,若沒有人指點,外人一點也看不出這裡面建有一座寺院。
前方的路,愈加逼窄,像一條彎彎曲曲的縫隙通往密林深處。由於汽車再也無法向前開了,芬姨把車停住,和正道公子一起走下汽車。
他們還是一句話也不說,踩著“嚓嚓”作響的枯萎落葉,撥開頭頂的樹杈和樹葉向普化寺走去。
周圍靜寂得連鳥叫蟲鳴都聽不見,世間萬物彷彿已經睡去,只有不息的“嚓嚓”聲伴隨著他們。
有時候似乎連路都沒有了,樹和樹,草和草長在一起,必須花很大的力氣將它們擰斷,扯斷後,才能繼續前進。
這樣的搏鬥也不知進行了多長時間,在感覺上似乎有十年那麼漫長,芬姨和正道公子渾汗如雨,氣喘吁吁。當他們想要放棄的時候,抬頭看見了普化寺的山門。
山門久經風雨洗禮,已經破爛不堪,顫顫巍巍豎立著,給人風一吹就會轟然倒塌的感覺。這不像現實世界,宛如穿越來到了另外一個星球。
沒有一個人,沒有一隻動物,沒有一點聲音。
看見山門的芬姨和正道公子鼓起勇氣,朝著既定目標不屈不饒地走去。
穿過山門不遠,有一片二三十平方米左右的開闊平地,上面整齊地種植著一些蔬菜,有西紅柿、黃瓜、扁豆、洋白菜、菠菜、洋蔥、土豆和蘿蔔。它們受到精心的照拂,長得很興旺,給這個詭異世界帶來一份人氣。
再往前走,就看到寺院了。它的規模和建築方式與禮文島的廣濟寺有幾分相似,不大,兩棟平房呈L形左右相連,一半是經堂,一半是住處。一個窗戶開啟著,從裡面伸出一個竹竿,上面挑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汗衫。
普化寺不知建於何年,房子的外牆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外層石灰剝落,露出裡面淡紅色的內磚。屋旁有一條清淺的小溪平緩流過,仔細看去,裡面遊動著無數寸把長的小紅魚。屋後是密密麻麻的竹林,竹子平直碧綠,從竹子和竹子間可以看見白雲和天空。
竹林外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金銀針桃花樹。到了春天,桃花盛開的時候,這裡會是一片金黃加銀白色的海洋,是一幅壯美絕倫的圖畫。但是,多少年過去了,桃花自開自落,沒有人欣賞過它們的美,它們的生命就這樣在寂寞中燦爛怒放,又在寂寞中消逝殆盡。
小姑獨處至今的芬姨,看著眼前景緻,不由聯想起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