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醫生嘆了口氣,說道:“我先開幾瓶保胎的藥,你好好想清楚,說不定沒了這孩子,以後都不會有了。”
600CC的生理鹽水,混合著幾瓶小小的營養液,岑藍手腕細的跟十幾歲的孩子一般,護士拍拍打打,找了好久才勉強認準了靜脈將針頭推了進去。
輸液室裡人來人往,這個季節,很多得了流感的小朋友,家長們緊張兮兮的陪在左右,孩子一個委屈的表情,一句呢喃的嬌嗔,都能讓這些為人父母的男男女女們憂慮上半天。岑藍表情麻木的坐在靠椅上,右手按著小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吊瓶裡的液體一滴一滴的流下來。
誰還會為她心疼。
掛著點滴,身子僵的像是冰雕一般。
醫生例行巡檢,說:“你要是堅持做手術,那麼三天後過來,到時候叫家人陪同,要簽字的。”
岑藍抬了抬頭,漠然道:“我沒有家人,我自己來。”
醫生愣了一下,目光裡露出幾分抱歉的神色:“那叫你的朋友來,一個人是不行的。”
前塵過往呼嘯而來,岑藍的眼角垂了幾滴晶瑩的水珠,低低的應道:“我也沒有朋友,我只有一個人。”
“我只有一個人。”這樣的對白和臺詞,在平時聽見了一定會狠狠的嗤笑它矯情造作,可是這樣的境遇這樣的經歷,岑藍實在找不到更加合適的詞語來描繪自己當下的心情。窗外的陽光明媚,靜靜的回顧倉皇的前半生,竟然發現這個城市待她並不涼薄,起碼比善變虛偽的人心更加的可靠。
是啊,簡直可靠的讓自己心懷感激。它有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肯德基和麥當勞可以隨時為你提供快捷周到的早餐中餐和晚餐,有出名的早市和溫馨的遊樂園,也有紙醉金迷的夜店和慾念橫生的娛樂場,當然也有很多家的企業和公司,只要你勤勤懇懇的九點上班,六點走人,偶爾聽從吩咐週末加班,那麼到了月末,你就會拿到一筆出賣勞動力而獲得的金錢。也許不會很多,但是也足以讓你吃飽穿暖,累了想休息睡覺時不至於流落街頭。
在這個城市,要生存很容易,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這樣忙忙碌碌,朝九晚五的過上一輩子。可是之前的岑藍卻還不知足,固執的認為自己不怕吃苦,怕只怕找不到那麼一個人,可以讓她心甘情願的跟著一起吃苦。
可現實最終教會了她成長,她終於明白,即使沒有這麼一個人陪在自己身邊,自己也能平平靜靜的過下去。正如前人說的,“有人呵護你的痛楚,就更疼。沒有人,你欠矜貴,但堅強爭氣。”
如今她孤身一人,存活在這個熱鬧又喧囂的城市,街上的景物形形色色,匆匆而過的行人也都是各懷心事,整整七年,這個城市並未有大的改變,在漸行漸遠的光陰中,唯一改變的,是回望這座城市時的心情。
這是岑藍的無奈,也是我們這一代人的無奈。明明是大大咧咧、朝氣蓬勃的外表,卻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辛酸和苦楚,她想起大學時候看過的一本書,馮驥才寫的,沒有綺麗的言辭和世故的說教,只是平淡的寫出了一份人到中年的感慨。
他這樣寫道:“在世事的喧囂和紛擾中,我們常常忘掉自己的心靈。也許現代社會太多的艱難也太多的誘惑,太多的障礙也太多的機遇,太多的失落也太多的可能,我們被擁塞其間,不得喘息。那些功名利祿、榮辱得失都是牽動我們的繩子,就這樣渾渾噩噩或興致勃勃地忙碌不停,哪裡還會顧及無形的存在於我們身上的那個心靈?”
初讀這段話時,年紀尚幼,沒經歷太多的分離和永隔,等到時過境遷,自己的青春歲月死在了通往成長的路途之中,方才大徹大悟,愛和恨沒什麼差別,如果硬要牽扯出什麼不同,那麼僅僅差距在,前者記掛在心裡,後者叫囂在嘴上。
岑藍這樣的想著,時間竟然也過得飛快,等到天色漸暗,她才恍然的清醒過來。護士上前將她的吊瓶收走,拔掉針頭的時候多給了兩個酒精棉,讓她小心的多按幾分鐘,岑藍急著上廁所,也沒多顧慮,一邊輕輕的擦著,一邊轉身進了走廊對角的洗手間。
等到從洗手間裡出來,岑藍對著鏡子仔細的看了看,鏡子裡的女人臉色一片青白,雙眼浮腫,□在外的鎖骨高高的撐起,怎麼看都是一副頹唐蕭瑟的模樣。她自嘲的笑了笑,剛想轉身離開,就聽見一個渾厚熟悉的男音在身側響起。
“小姐,你的手流血了。”
岑藍心裡一驚,抬起頭來一看,人生何處不相逢,竟然是秦彥書。
秦彥書懷裡抱著一個孩子,原本是是匆匆一瞥,好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