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向,這幾天也開始回憶起當兵時的生活。小李生活很簡單,大學畢業後進入政府工作,到了年齡就結婚,直等著當幸福的父親。聽他們神侃,辛辰居然也一時忘了心底的煩惱。
辛辰在布簾另一邊,並不參與他們那些漸漸變得純男性化的談話。她在徒步途中早見識了比這更豪放的吹牛,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想著自己的事情。
她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大伯,告訴他自己的方位和下一步要去的鄉鎮,想必此地雪災引起與外界失去聯絡的情況,外面已經報道了,就算擔心,也能理解。
在手機訊號中斷之前,路非仍然是隔幾天打她的電話,隨意聊上幾句。突然打不通她的手機,不知她會怎麼想。辛辰想著,又有點兒自嘲。能怎麼想呢?他那麼有邏輯的人,連她在無人區徒步時都能確定她的行蹤,從她最後報告的方位,自然也能大致推斷出她的情況,知道她不過是困在了黔東南的某個地方,等待交通通訊的恢復。
村支書隔幾天會去鄰近村子打聽訊息,帶回來各種不知真假的傳聞。
“聽說一輛運送救災物資的軍用卡車滑進了山溝,車上的人都受傷了,凍了一天一夜才被搶救出來。”
“聽說縣城裡蠟燭已經賣到五塊錢一根了,取暖的木炭都脫銷了。”
“聽說全國都在下大雪,還要下一個月。”
“聽說長江都凍住了。”
幾個人全都聽得無精打采,連最後一句天方夜譚都達不到逗樂的效果了。
與外界的聯絡被大自然的不可抗力中斷,獻身於孤島般的地方。在這個小村子裡,日子單調重複,一天天過去,時間卻彷彿凝固了一般。拜託辛辰靠在火盆邊看隨身帶的書。村支書說起離農曆新年還有多少天時,她才記起,馬上要到她的生日了。
想起路非那天夜裡說過的話,他們認識竟然快十二年了,對快二十六歲的她來講,接近半生。她頭一次意識到了這個時間的長度,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這樣無眠的寂寂長夜,辛辰不能從過去一直想到將來。
她用了多久才走出他離開留下的巨大空洞?她頭一次正視這個問題,卻沒法去將那一個個寂寞孤獨、伴隨著夢魘掙扎的夜晚串成一個清晰的時間。
哪怕可以牽著別的男孩子的手了,她又用了多久才說服自己不去比較掌心的溫度、雙臂的力量、身上的味道?
又是到了哪一天,她才終於建立了自己的平衡,由脆弱到穩定?可以不再自傷自憐,可以坦然看任何人的眼睛,可以安心走沒走過的路,可以靜靜讓噩夢來了又走,只當是睡眠的一個附加禮物。
與他廝守去走接下來的路,這個提議註定沒法單純。伴隨著她不願觸及的記憶而來,既甘美又可怕,的確是誘惑了。真的有必要讓自己重新陷進去嗎?
村支書提供的棉被又厚又重,壓在身上,連小馬都說會做噩夢,更不用說一向多少有點睡眠問題的辛辰。她多半會在夜半最寂靜的時分突然驚醒,聽到布簾另一邊傳來老劉師父的沉重鼾聲才定下神來。而做的夢卻讓她自覺窘迫。也許是睡前想得太多,路非時常進入她的夢境,恍惚之間,彷彿重回了瀘沽湖邊的臨湖客棧。
她一直拒絕回想那晚的細節,然而一夜貪歡,留下的記憶竟然不是一點兒簡單的快樂就可以一帶而過的。
她只能挫敗地想,是她自己輕率的行為把兩個人維繫得更緊了。
在村子裡一住就將近半個月,總算這天村支書帶回來一個好訊息,“鄰村已經有電力搶修工程車開了進去。村民都幫著搶修供電路線了。下一步就要到我們這個村子來。我得趕緊通知大家。”
小李聽得精神一振,“我們可以搭他們的車回去。”
又等了兩天,供電局的車纏著防滑鏈緩慢開了進來,和村民一塊兒重新樹起電線杆,接通線路。供電卻並沒能馬上恢復。剛好他們帶的搶修物資用盡,也要返程。小李出示工作證以後,司機同意帶他們回去。
幾個人和村支書告別,擠上了車。一路仍是冰天雪地。工程車艱難緩慢地駛回了黎平縣城。他們到政府招待所住下。
縣城的情況比下面鄉鎮略強一些。備有發電機的單位每天至少幾個小時的供電與正常上班。通訊已經恢復。幾個人火速與家裡打著電話,幾乎喜極而泣。
辛辰撥打路非的手機,提示他不在服務區。她也沒在意,趕緊借光給自己的手機充電。幾個人聚在一起,開始商量接下來怎麼辦。小李已經跟領導取得了聯絡,各政府部門目前都忙於救災,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