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感,因為張大坤今天有些不尋常。
“哼!我想幹嘛?你老子我欠了人家好幾兩銀子,而你這個不爭氣的丫頭又這麼不中用,指望你掙幾文錢給老子花花,偏偏生起病來!還好前材的李大嬸好心介紹我一件好差事。”
“什麼好差事?”她暗暗心驚,訝異地從她睡的一堆雜草中跳起。
難不成喪盡天良的繼父終於按捺不住要把她給賣了?
“哎,想不到你竟然值二十兩銀子。瞧你一身皮包骨的,居然還有人要。這下我可以逍遙好一陣子了。”他笑得開心極了,一雙原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一條細縫。
“你要把我賣了?”予禾強忍住欲滴的淚水,大聲問出心頭的疑問,怕是誤會他話中顯而易見的事實。
人說虎毒不食子,就算她不是他親生的孩子,至少也有父女之名,難道他當真這般狠心,要將她賣了?
“說賣了多難聽,丫頭,老子是為你好,把你送去大戶人家享福。”
“原來你真的狠心把我給賣了!”她別過臉不再看繼父,她真是心寒透了。
“嘿!你別一副我無惡不作的模樣,我可沒那麼壞。爹爹我也是為你好,瞧你生得如此瘦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時又愛生病,現下有個大好機會能到富貴人家去,這可是你的福分。傻丫頭,你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
“福分?”予禾冷哼一聲,她又不是沒聽過大戶人家裡的奴僕被欺睖的事,她哪敢指望自己能賣給個好主人。
怪只怪她賢良慧敏的母親早逝,才教她嗜賭如命的繼父今日終於狠下心把她給賣了。要是母親天上有知,想必一定很傷心。
“丫頭,你沒事的話趕緊收拾收拾,明兒個李大嬸就來要人了。”
予禾用力的把眼淚眨回眼眶,她不想在這無情無義的繼父面前掉淚,而她也不會向他搖尾乞憐,求他不要將她賣了。
“你把我賣到哪戶人家?”她現在只想知道自己即將走向什麼樣的未來。
張大坤聽出女兒語氣中的認命,陰險貪婪的麻子臉上漾著志得意滿的笑,更顯得醜陋扭
“好丫頭,爹爹就知道你最孝順,一定肯去的。你放心,聽李大嬸的安排準沒問題。”張大坤原本以為執拗的女兒一定不肯順從,還打算將她毒打痛毆,逼得她非答應不可,沒料到她今兒個卻這般好說話,除端個棺材臉以外,倒也不反抗。
“到底是誰?”
“是誰有啥打緊?”張大坤打著哈哈。
予禾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是誰?”
“哎呀!丫頭,你這一問,我倒給忘了。”
“忘了?”她危險地眯起眼,憤怒得想殺人。
“瞧瞧你這是什麼態度?”張大坤惱羞成怒,粗聲喝道,“我是你老子,我愛怎樣就怎樣,我幹嘛非告訴你,你的主人是誰?”說完便不再理會她,逕自躺在屋中唯一的床鋪上,呼呼大睡。
予禾拳頭握得緊緊的,眉宇之間淨是個強,一雙靈活的黑瞳因為恨意而顯得黯淡,下唇也被她咬得滲出血絲。
我這一走,就一輩子不會再回來!她忿忿地在心中發著誓。只要一踏出這個她與孃親相依多年的屋子,她絕對不會回頭。
淚水從年輕又略顯蒼白的臉龐不經意的滑下,她被頰上的溼意嚇了一跳。
淚?怎麼會是淚呢?
十歲那年,娘因操勞過度而病倒,家裡又請不起大夫,而張大坤未曾聞問,任由娘自生自滅,只留下她一個稚齡孩子伴著病奄奄的孃親。
娘死後,她在母親靈前哭了五天五夜,直到最後一滴淚也流盡,再也擠不出任何一滴淚時,她就不再哭了。
從那時開始,她就清楚明白流淚是最沒有意義、最軟弱的行為,既不能挽回孃親的性命,也不能讓那喪盡天良的繼父得到懲罰。
予禾挽起破舊的袖子朝頰上狠狠抹去,像是在懲罰自己的軟弱。
她絕不再哭了,真的,她絕不哭。
儘管是如此地告訴自己,然而那份發自心底的哀傷卻如野火燎原般迅速蔓延,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撲簐籟地流不停。
長安綺媚樓
川流不息的人潮、喧擾不休的車馬聲,在在顯示出這號稱京師第一等青樓的熱鬧與盛名。
原因無他,只因綺媚樓裡有一位傾國傾城的標緻美人——嚴馨梅。
光是她的美貌,便使得各家王孫公子為之瘋狂傾倒,而她精通琴棋書畫,更誘得眾多文人雅士拜倒其石榴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