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回《矢孤介杜絕寧國府》),與妙玉“天生成孤僻人皆罕”(第五回《賈寶玉夢遊太虛境》)遙遙相對,但兩人卻不是什麼閨密好友。
這兩個人“特犯不犯”,一個是在家的姑子,一個是出家的姑娘。她們的生活軌跡是錯位的,也是不交行的。但是到了後四十回,她們的軌跡有沒有交錯呢?更大膽地想一想,會不會互換呢?
也就是說,惜春出了家,妙玉卻還了俗,她們的身位掉了個兒,可不可能呢?
可以確定的是,惜春的確是出家了;有爭議的是,妙玉有沒有還俗?
《金陵十二釵》冊子中關於妙玉的判詞說:“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紅樓十二曲》中則說:“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既然說“潔”與“空”的素願都破滅了,自然是反出空門,陷入紅塵了。況且左一句“終陷淖泥中”,右一句“風塵骯髒違心願”,可見妙玉不但是還了俗,而且還極可能是進了風塵場所、勾欄行當。
這在喜愛妙玉的讀者心中是很難被接受的,於是有紅學家對“骯髒”一詞做出百般考據,證明有時不作“汙穢不潔”解釋,而是“剛直不阿”的意思——就算是這樣吧,那後面還有三個字“違心願”呢,還有“遭泥陷”呢,可見“潔”是怎麼都保不住的了。
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時,賈雨村曾言:
“使男女偶秉此氣而生者,在上則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為大凶大惡。置之於萬萬人中,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萬萬人之上;其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又在萬萬人之下。若生於公侯富貴之家,則為情痴情種,若生於詩書清貧之族,則為逸士高人,縱再偶生於薄祚寒門,斷不能為走卒健僕,甘遭庸人驅制駕馭,必為奇優名娼。”
書中奇優不少,蔣玉函與十二官盡在此列,但名娼呢?倘若全書中竟無一才貌雙全的奇娼出現,《金陵十二釵》豈不缺典?
同薛蟠打情罵俏的雲兒固然不夠數,曾經“淪落在煙花巷”的巧姐兒時為雛妓,且很快就被劉姥姥贖身了,也還當不起“名娼”二字,於是,這個重要角色也就只能由妙玉來擔任,只有她當得起,也只有讓她落到這樣的命運,才更能惹人痛惜,稱得上是“無瑕白玉遭泥陷”。
那麼,妙玉和惜春的生活軌跡是不是就這樣永遠都沒有交叉了呢?這兩個“特犯不犯”的出家人,是僅僅彼此做了一個身份對掉、形成一種鮮明對比,還是有著什麼更為巧妙而必要的聯絡呢?
我有一個猜測。就是在賈府被抄時,是妙玉救了惜春,把自己的度牒也就是身份證書給了惜春,讓她以尼姑的身份逃走,逃脫了抄家之獄,自己卻因而被拖累入罪、當街變賣,淪為娼妓。
這其中的細節,將在探討惜春命運時再做詳述。但這至少解決了另一個疑問:就是妙玉雖然身在榮國府,但她是王夫人下帖子請來的,身在佛門,並不是賈府的什麼親戚內眷,就算賈府被抄,她的處境也最多是逐出府去,仍然回她的牟尼院掛單好了,卻因何會受到株連呢?
而倘若妙玉不是受到賈府之累,那她作為佛門子弟,又有些傢俬傍身,甚至還有兩個貼身伏侍的婆子,大不了帶著銀錢傭人回金陵去,又怎麼會“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
除非,她是失去了自己的尼姑身份,也就是失去了護身符。這樣,她的命運才會與賈府息息相關,也才會有資格列入《金陵十二釵》正冊中,且位置頗為靠前。
同時,妙玉與惜春這兩個人的關係,也就更可令人玩味,並頓足再嘆了。
七、只為陰陽數不同——賈迎春
賈府四豔中,元春貴為皇妃,探春才幹出群,惜春聰敏擅畫,唯有二小姐賈迎春,性格懦弱不說,似乎才情也遠不如眾姐妹。
起詩社,她“本性懶於詩詞”,只好管出題限韻,卻又沒什麼主意,於是讓丫鬟隨口說個字,選了“門”字韻,又在架上抽本書隨手一翻,是首七律,便讓大家做七律——只是一件極小的事,也是聽天由命的做派;猜燈謎,只有她和賈環答錯,賈環頗覺無趣,她卻只當做“玩笑小事,並不介意”;行酒令,一開口就錯了韻;螃蟹宴,大家賞花釣魚,她只拿根針在花蔭下穿茉莉花兒;園中查賭,別人都無事,唯有她的乳母被查出是首家;抄檢大觀園,繡春囊的罪魁又是她的丫鬟司棋——真是好事沒她的份兒,倒黴事兒卻一件不落。難怪連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