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後,老兵又恢復了常態,轉身慢慢向圓桌走去。他抬頭看了一眼坐在桌子對面的陸軍上校,左眼角微微挑了一下,隨即又垂下目光,看著圓桌正西方向的椅子,忽然重重地咳嗽了起來。
有力的咳嗽聲盤旋在紅磚院子的上空,迴音嫋嫋不絕。
獨眼老兵努力止住了咳嗽,掏出煙來抽,他一邊吸著煙,一邊在正西方那把空椅子上穩穩坐了下來。獨眼老兵臉色逐漸變得紅潤。他猛吸了一口,抬起頭,用眼睛盯著坐在圓桌對面的陸軍上校,臉上毫無表情,也不說話。
男人彷彿沒有看到獨眼老兵的目光,他仰起了頭顱,誇張地抽動了一下鼻子,自言自語地說道,
“我怎麼聞到泥土的香味兒了?”
獨眼老兵的目光也望向被晚霞染紅的天空,悠閒地抽著煙,似乎沒有聽見男人的話。
篤篤篤……從平房後發出的一陣奇怪的聲響傳進眾人的耳朵。這種聲響先是以一種極其細微的形態鑽進耳膜,而後逐漸擴大,變成一股股的衝擊波,像漲潮的浪頭,洶湧地撞擊地每個人的神經。那聲響還帶著金屬迴音,聽起來十分刺耳。
“哈哈哈!老子是從來不走大門的!”一個高亢的聲音從平房後面傳出來。陸軍上校和獨眼老兵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望著天空,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可那名叫做小宋的上等兵卻不禁心頭大驚,立刻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穿著迷彩背心的健壯男人披著一件迷彩上衣,拄著一柄黑黝黝的工兵鏟,大步從平房後面繞了出來。
健壯男人身材高大,露著一身黑疙瘩肉,很多傷疤像蛇一樣從背心裡鑽出來,趴在裸露的面板上。他長得很是威武,濃眉下生著虎目,一圈絡腮鬍子裹在下巴上,虎步龍行地向圓桌正南面的空椅子走去,嘴裡唱著小調,小宋聽得真切,那是一首失傳已久的軍歌:
“我們在霧中走,我們在暗夜行,越急流,攀險峰,臥草睡泥濘,我們是迷彩的飛虎隊,我們是潛伏的偵察兵…”
小宋心中大驚,院子依山而建,院後便是懸崖峭壁,這位大哥怎麼進來的?
健壯男人看到院子中的旗子,便把髒兮兮的迷彩上衣穿上,肩膀上深綠色的四級士官肩章就露了出來,而後瀟灑地立正敬禮。他放下胳膊後,大刺刺敞開懷,衝陸軍上校叫了“班長”,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順手將鐵鏟靠在旁邊的椅子上,笑呵呵地開口:“狗日的!老子差點來晚嘍!飯菜都擺上了!哈哈,五糧液?好啊!這些日子沒喝著酒,嘴裡快淡出鳥來了!”說完,健壯老兵便興高采烈地拿起一杯酒,放到唇邊,深深地吸了一口,臉上露出一副饞涎欲滴的表情。
咚的一聲,陸軍上校拍了一下桌子,向健壯老兵問道,“六子,寧瘋子呢?”
被叫做六子的健壯老兵放下酒杯,撩起眼角看了看陸軍上校,鼻子裡哼了一聲,笑著說道,“班長,你不知道麼?寧瘋子一個星期前休假,肯定是回家討媳婦去了。”
“什麼?他休假了?”陸軍上校用力瞪了瞪眼睛,呵斥道,“他媽的!這個老瘋子!怎麼連招呼也不和我打?”
獨眼老兵輕輕咳嗽了一聲,面無表情。
“跟你打招呼?那他還回得去嗎?他跟參謀長打報告啦!”健壯老兵嘿嘿一笑,對陸軍上校說道,“班長,這次人沒齊,咱們怎麼喝?”
陸軍上校皺皺眉頭,側臉看那獨眼老兵,問道,“老鬼,你怎麼說?”
被叫做老鬼的獨眼老兵面色忽明忽暗,令人無法琢磨。他右手的食指輕輕地敲擊著桌子,彷彿在傳達某種不為人知的聲音訊號。
這時天色愈加陰暗,山風也變得粗糙起來。陸軍上校的心像太陽落山一般沉了下去,趁著最後一縷餘輝未在天邊散開之際,他輕輕揮了揮手,身邊的上等兵小宋立刻領會了他的意圖,轉身走到平房前,拉下電閘,頓時院子裡光燦燦的一片,四盞明黃色的大燈亮了起來,等燈光暖了眾人眼眸後,小宋才走近圓桌,開始週而復始地做同一個動作:掀。
他掀起了一張張紅布,那些大小形狀相似的神秘物體便露了出來。
十分鐘後,5塊紅木牌位出現圓桌上,每塊紅木牌位上都用金字寫著一個名字:曲百山、段戰城、嚴連峰、文克亮、劉競強……五個金色的名字在燈光的映照下,晃花了上等兵小宋的眼睛,他用手指揉著眼睛,不由向後退了兩步,再睜眼,不由吃了一驚,怎麼所有的椅子上都坐滿了人?那些穿著迷彩服的年輕軍人,個個精神抖擻,威嚴而坐,眉目之間盡是虎氣,小宋心中凜然,差點喊出了聲音,急忙望向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