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山脈像劍一樣矗立在群山之中,卻被霧氣和黑夜所覆蓋,只能大略看出個影子。葉忠誠觀望了一會兒,心中按照軍事地形學的定位法快速計算位置,得出的結果卻讓他猛得一驚,失聲叫道,“那難道是當年的368高地?”
周長纓冷笑了一聲,說道,“好個368高地,葉參謀,你知道趙天弓為什麼不勸我讓考核停下?那是因為當年他剛到部隊的頭一天,就趕上了368戰鬥,最要命的是,當年那天夜裡的天氣,比現在還要糟糕!”
“難道現在的兵們就比我們當年嬌氣?難道當年我們能在368高地下面排雷,他們今天就不能?”周長纓揹著手緩緩說道,“葉參謀,你是沒打過仗的,你提出這個問題我並不感到奇怪。”
葉忠誠被說得滿臉通紅,只是在夜色的籠罩之下難以發現。他站在原地喃喃自語,“首長說得對,士兵平時即戰時。”
141 第一名
雷鳴儘量讓自己的手保持穩定,握著拆雷鉗,輕輕剪斷一根雷弦,然後反手把刨出土的卸掉帽兒的雷管丟給跟在身後的彭皓。
樊刃一邊低聲指揮其他工兵破壞沿途的鐵絲網,一邊小聲問彭皓,“真他媽邪性,這麼黑,我們都看不見那根兒頭髮絲兒,怎麼這小子一摸一個準兒?他開了天眼了?”
彭皓回頭拍了樊刃一下,小聲說道,“他這裡面肯定有名堂,但是我現在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些絆發雷弦的,等等看吧。”
白色的山霧就像是一片浩瀚的大海,雷鳴將自己的身體全部埋進了海水之中。埋藏在泥土下的腐殖質和生長在泥土上的青草味道灌溉著他的鼻孔。此刻,他的心猶如大海般寧靜平穩,他在用全身的每一個毛孔去捕捉那些帶著火藥味兒的地雷並樂此不疲,彷彿一個有著濃重煙癮的人瘋狂地抽著上等香菸一般,他是快樂而放鬆地去排除每一枚地雷。
又一枚。
那可憐的地雷被雷鳴剪短了雷弦,像挖土豆一樣的刨出了地面。整個山谷裡,還在零星傳來地雷的爆炸聲,可只有這一條,屬於雷鳴的這條通道,直到現在既無炸聲,也無火光。這是安靜異常的一條路,是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一條路。以至於組織比武的參謀們以為這條路上沒有工兵進行排雷作業,直到那些被破壞的鐵絲網出現在他們的手電光下時,他們才大吃一驚,原來這條路上還有兵。
這條路上還有兵,兵裡有一個雷鳴。整個晚上,雷鳴都在和這個絆發雷雷場做鬥爭。可是在濃如鮮奶般的霧氣下,樊刃和彭皓根本看不清趴在地面的雷鳴是如何拆除這些如“頭髮絲兒”一般粗細的絆弦。他們和其他工兵一起,匍匐著跟在雷鳴的身後,一邊破除道路兩側的鐵絲網一邊收集雷鳴拆除的地雷零件。
現在他們只能聽雷鳴的指揮,縱使樊刃有千萬個不願意。因為這個夜晚是屬於雷鳴的,壓抑在他身體內的巨大能量正在隨著他的精神汩汩向外流淌。
雷鳴雖然出手又穩又準,但他心裡還是暗暗焦急,他沒有計算時間的耗費量,生怕自己耽誤了時間。在拆除一枚地雷後,雷鳴雙手撐地,猛然向前爬行,不料力度有些過大,再加上霧濃地溼,右手一滑,身體瞬間發生傾斜,背上的95式自動步槍槍管掛向了右側的草叢深處,他感到背上微微一緊,感到槍口的準星掛上了東西。雷鳴全身的毛孔瞬間張開,從身體深處湧出無數滴冰冷的汗。他心想,完了,栽了。他似乎已經能感到無數碎片隨著火光呈扇狀迸發,彷彿他的脖子、軀幹和四肢都鑽進了那些金屬破壞者,把他撕成一塊塊的碎肉,彼此無法互相吻合。
似乎有一陣寒風,從他的脖頸上掠過。雷鳴必須承認,在地雷將爆的那一刻,他的確害怕了。
只有一種人不會害怕,死人。
那是教練地雷,不會有傷害力,但是,當雷鳴再抬頭的時候,卻發現掛在槍口的頒發弦已經斷了,而地雷卻沒有爆炸,四周還是黑漆漆的一片,能聽到夜鳥在霧裡飛行時拍打翅膀的聲音,卻看不到那一縷嫋嫋升起的白煙。
雷鳴從地上爬起來,蹲在地上,低聲對正在收集雷管的彭皓說道,“是你乾的?”
“我幹什麼了?”彭皓提著一個裝滿雷管的軍用挎包,透過霧氣望著雷鳴,“怎麼了?遇到什麼傢伙了?”
雷鳴又看看他身後的樊刃,他也是一臉茫然,開口問道,“你小子搞什麼名堂?怎麼不排了?”
雷鳴搖了搖頭,說道,“沒事,我們繼續。”
霧越滾越大了,嚴肅的眼鏡上蒙著一層淡色霜,他叼著根沒有點燃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