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生命的寒冷,晦暗空濛的天空,還有這無絲毫生機的氣息……一切都昭示著一個事實,我們不僅在極地冰原,而且是在冰原最深處。
這是一個生機盡絕的世界,除了寒冷什麼都沒有。沒有任何生物能在這種環境中存在,哪怕是最耐寒的虎紋熊和冰漪地苔。
從我的角度,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他的喉嚨在顫抖,像是強行壓抑著什麼。是死裡逃生的呼嘯?還是發現又落入另一個陷阱的悲鳴?
就算是頂尖兒的高手,藉助玄妙的神器,帶著詳盡的地圖,走過極地冰原也要歷盡艱險,而他,什麼都沒有!
他慢慢跌倒在地上,壓抑的聲音響起,如同受傷野獸的低吼,混合在呼嘯的狂風裡,充滿了掙扎和痛楚。
一種滲入骨髓的寒意伴著巨大的壓抑感傳來,我強忍著尖叫的衝動,即使是締結了契約,不可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情感波動,除非,這份感情已經危及生命。
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壓下來,這是我十二年的生命中從未感受過的陌生情感。
是悲慟,或者,這就是所謂的絕望?
奔湧而入的劇烈情感讓我茫然無措,我只看到他跪伏在地上的身體顫抖著。狂暴的大自然面前,個人的力量是如此微不足道,如同一隻最卑微的螻蟻。
我的視線落到他支撐的手上,因為長時間攀爬而磨損見骨的手指上,翻卷的血肉已被凍結,變成黑褐色的硬塊,猙獰狼狽。滿身鮮血混合著汙泥,骯髒不堪。
我移開視線,望向迷濛的天空,最致使的是這裡沒有一絲靈氣,像是一條溫暖河流中的魚,扔進了乾涸的沙漠裡,找不到一滴可以補充生命的水源。
曾經無比期盼著他的絕望和死亡,可是真的面臨這一刻,卻是茫然。甚至有一絲不忍心,為這個害得我前所未有狼狽的罪魁禍首。
不想看到他在這裡活活凍死,我低聲提醒道:“喂,先找個避風的地方吧。”
片刻後,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天空一片空濛,微弱的光隔著重重陰雲,我們甚至無法依靠太陽來分辨方向。
他向著逆風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黑暗降臨,我們來到一處偏僻的山洞裡。扶著石壁,他忽然一口血噴出來,然後是劇烈的咳嗽,幾乎要將心肺都咳出來。
“你怎麼樣了?”我忍不住問道。墜落地縫所造成的內傷一直未能治療,只是強行壓制,而如今,恐怕再也沒有痊癒的機會了吧。
他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片刻的沉默後,忽然開口道:“陣法失敗,是你動的手腳吧?”
這是與他相處的這段日子裡,第二次回應我,雖然答非所問。
我沒有回答,到如今這個地步,再否認也沒有意義了。
他也沒有再追問,抬手遮住眼睛,轉了話題道:“如果我死了,你的契約也可以解除了。只是留在這個地方,繼續修煉不易。”
我無言。
“你既然已經修煉成精,之前為何不出場提示呢?”
我信口胡謅道:“我雖有了靈智,但也剛剛具備了說話的能力。”
“那麼剛剛開啟靈智,是一種什麼感覺?”
什麼樣的感覺?“也許,就像是忽然間從迷夢中醒過來一樣吧。”我不知道他為何會提起這個問題,只得似是而非地說道,這是使用移神術法之後的感覺。是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呢,想不到他的話會這麼多,而且也沒有了一開始的鋒銳。
“夢中醒來啊。”他低聲道,“其實,我曾經在這裡做過一個很長的夢,就在這個寒冷的地方,很長很長,大概有一百多年中。後來過來了。”
糟了,他已經開始說胡話了。我暗暗想到。
“也許,之後我要在這裡繼續沉睡了吧。只是不知道這一次,他會不會再一次的到我,將我從沉睡中喚醒。”他低低笑著,聲音彷彿在夢中。
他在說什麼?不過這倒是打探訊息的好時機,我試著問道:“是誰將你喚醒的?”
“父親啊。他抱著我,將我帶回城中,然後教我讀書識字武功術法,他位著我的手,教我弓矢和劍法……”
“你的父親是什麼人?現在在哪裡?”
“他在舜城。”
我有些驚訝,記得上一次聽到他佈設陣法時候的私語,“你的父親不是在龍城嗎?”
“對了,他是在龍城,”他聲音逐漸放低,像是要漸漸睡過去了,“我一定會見到他的,我一定要救他出來……”
這是什麼胡言亂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