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鄙夷嫌棄來。大齊皇帝好微服,自太祖皇帝算起,沒一個能老老實實在宮裡待上一輩子的,先帝好佛,每年必定扮了香客到報國寺走幾遭,或拈香或參禪或賞桂花,今上九歲登大寶,安分守己了五年,今年終於也忍不住白龍魚服,和這些個來京趕考的窮酸娘子混到了一處,這些人沾了萬歲的福氣,飛黃騰達已是板上釘釘——他咂了咂嘴,抬手在驢屁股上不輕不重地一鞭,又和徒弟低聲談論:“你在桌上伺候著,看小爺和哪個娘子最親近?”
“藍衣裳的那個顧娘子。”崔三順不假思索,“遂王讚了好幾回她的文章,說是可謂魁首,小爺雖然不大說話,可也點了頭,還細問顧娘子家裡人口呢!顧娘子人也好,見我在一旁伺候著,說是看我辛苦,自己掏腰包給我叫了碗梅湯——”
“一碗梅湯就收了你小子,你那舌頭就這麼不值錢?”崔成秀笑罵一聲,心底也有了成算,皇帝是個細心人,性情雖然不冷不熱,但對底下人素來也大方不苛刻,這位顧小娘子年紀輕,文才好,行事又對皇帝胃口,相貌也生得不差——“也罷,”他琢磨了一會兒道,“我看這裡頭家境就屬這位顧小娘子差些,等散了席你送她們回客棧,就請顧小娘子收拾過來住咱們鄰院,就說小爺想和顧小娘子論文方便些。”
崔三順為了難:“許大人不是說那院子寧可空著,不能給外人住——”
“什麼外人?”崔成秀恨鐵不成鋼地呵斥一聲,又低聲解釋,“你忘了女科是做什麼的了?顧小娘子文才好,長得好,為人也好,一看就是個註定了進鸞儀局的材料,要是入了鄭姑奶奶的眼,把她放在小爺身邊,那就是一步登了天!連咱們都得巴結著,還算什麼外人?”
崔三順恍然大悟。
不知什麼緣故,大齊自太祖皇帝起便是陰盛陽衰的格局,如今傳了八個皇帝,男帝只有兩位,女帝倒有六位。因覺得不便,明宗皇帝即位後便自宮內揀選心腹女官掌管司禮監,稱為鸞儀司,又選了習武的女官掌管鎮撫司慎刑司兼宮禁宿衛,稱為鸞儀局,末年更別出心裁,自科舉外另設女科,倘若得中,便可入鎮撫司學習,三年期滿,尋常者賞爵還鄉,優者入鸞儀司為吏,雖多是做些文書活計,卻已經是御前近臣,倘若蒙皇帝賞識,就成了天子心腹——這正是旁人比不得的登天捷徑,只有一條不好處,一入宮門深似海,女官們身在御前,又服侍女帝,最忌諱和外廷勾連,也因此多有耽誤了青春或一生不得嫁的,好在齊朝風氣開放,結契或養子都司空常見,最終總都能尋個依傍。
“哎呀,”他摸了摸腦袋,語帶惋惜,“我聽顧小娘子的語氣,倒是隻想博個封號回鄉教書,沒甚旁的心思。聽說她家裡定了親的,若不是寡母幼弟撐不起門面,早成了婚,怎能長在宮裡?”
“上了登雲路,誰捨得退?”崔成秀又笑了一聲,“如今她是不明白,等明白過來,還能不想進宮?宮裡頭萬把太監宮女,有幾個能這麼和小爺說上話?放著福氣不享,天老爺也不答應哪!”
福慶樓裡御馬監的人早早就準備了接應,崔成秀便不趕著上前伺候——他提了福慶樓這個主意,許歡自然會在遂王面前替他分說清楚,御前總管,就要有個總理全域性的氣度,不能時時在御前獻殷勤,壓著別人不讓人出頭露臉。眼看天色還早,師徒倆騎驢溜溜達達到了福慶樓前,立在樓下袖著手閒談,正嘀咕的熱鬧,不防許歡貼身的小廝許貴和一個小內侍一溜煙下了樓,小內侍一臉驚色,過來倉倉皇皇跪下道:“大總管,出了岔子了!”
“什麼事兒?!”崔成秀一個激靈,一把揪住許貴衣襟,“我是離得遠,可也是眼睜睜看著小爺進了福慶樓的!”
“小爺百福護佑,沒事兒。”許貴應了一聲,和崔三順一人一邊用勁兒架住小內侍,“這是什麼地方!磕什麼頭?”
“要是露了風,我要你的命!”崔成秀迎面朝小內侍啐了一口,“說,出了什麼事兒?你師傅是哪個?教出你這麼樣的徒弟?”
“奴——小人是御膳房徐朝公公手底下的,一時慌了神,還求大總管看在我師傅的份上,給拿個主意。”小內侍哭喪著臉道,“小爺來福慶樓上一炷香的功夫就開了席,也不知什麼由頭,湯菜都上齊全了,又要一道白水煮蘿蔔,那蘿蔔是上好的延慶蘿蔔,小人用銀牌子試了就送了上去,可後頭又要水煮蘿蔔,把福慶樓那幾樣蘿蔔要了個遍,連那道菜也要了——這些娘子不省事,七嘴八舌的,說出什麼來,御膳房的人還能活麼?”
“我當是什麼事,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御前總管拿捏人是行家裡手,崔成秀素來和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