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顧言曦微眯起眼,正好看到一直為他診病的“斗笠青年”站在他的面前,而且身後還跟著一位華服錦繡的翩翩公子。
而對於這位華服公子,他並不陌生,他剛醒過來時就見過他。
他對那二人溫文一笑,從還在搖晃的藤椅上坐起身,翻起兩個杯子,不徐不疾地拿起一旁正突突冒著熱氣的紫金砂壺,為他們斟了兩杯茶,道了句:“請。”
“斗笠青年”利落地將那香茗倒入口中,飲茶就如喝水一般。之後,便將腳邊的藥箱提到石桌上,簡潔道:“複診。”
顧言曦笑笑,配合地將手腕伸出,搭在一個棉墊上。雖然這個“斗笠青年”裝束怪異又刻板無趣,但他卻很喜歡跟他交道,起碼不羅嗦麻煩。
不動聲色掃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華服公子,只見那人正裝模作樣地嗅著茶香。顧言曦不由心底暗歎一聲:而像這樣的人,他就不願意打交道。一看就與李慕歌是一丘之貉。
“軍神就是軍神,連泡得茶都特別的有味道。”華服公子在那茶盅邊緣輕輕抿了一口,語帶讚賞道。
“洛大人,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恭維我了。”顧言曦晃了晃杯中那淡到無色的茶,眼中隱含戲謔。
“我如此恭維你也不是沒有道理,這剛第二次見面,不用自我介紹,你就知道我是洛秋離了。若等到第三次見面,閣下是不是就該揭出我甲乙丙丁的老底兒了?”
“那倒不會。”顧言曦搖搖頭,輕淺一笑:“畢竟顧某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很多事還要仰仗洛大人照應呢。”
洛秋離沒想到對方能夠如此大方坦然地就承認現下自身的處境,他印象中的顧言曦還是那個淡然疏離的驕傲少年。於是也不由來了興趣:“軍神大人,你這次恐怕是押錯寶了。我區區一個五品小官,何況現在還未官復原職,對你何來的照應?”
顧言曦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將洛秋離面前那杯淡如白水的茶倒掉,重新為他續上一杯新茶。不答反問:“這就要問問你家將軍了,李將軍不是把我託給你‘照顧’了嗎?否則這幾日的飲食起居為何都是洛大人在安排?”
“你這是在告訴我,就算閣下纏綿病榻也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嗎?這麼明目張膽的示威不好吧?據我所知顧言曦是個善於低調行事,喜好‘扮豬吃老虎’之人。”洛秋離沒有端起那杯新茶,而是一直把玩著腰間玉佩。
“非也,我只不過是隨口一猜,只是沒想到竟會猜中了。”他唇畔一挑,彎出一個“原來如此”的弧度,將那氤氳的茶香送入口中。
他初到此地,對這裡的一切其實並不瞭解。但只要抓住機會,他就要多掌握一點資訊。這些資訊或許很重要或許不重要,但卻會幫助他以最快的速度收回對自己的主導權。
洛秋離眸色一暗,眼底悄然閃過一絲寒意,但很快就恢復如常。
“沒想到軍神這麼會猜,那可否為在下猜猜將軍的心思?好讓我們這些做下屬的也能投其所好?”
“願聞其詳,勉力一試。”顧言曦從容笑道。
“那我可就問了啊。”洛秋離說罷忽然傾身向前,牢牢地攫住顧言曦那的目光,問道:“據我所知,將軍與你之仇不共戴天,卻為何不肯殺你?”
顧言曦沉默半晌,搖頭悶聲道出“不知”兩字。
洛秋離冷冷一笑,繼續問道:“他不殺你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救你性命,好吃好睡地養你在府,在身邊留下一大隱患?”
顧言曦繼續搖頭,沉默。
這些問題,他也不是不曾想過,只是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太過美好,美好的令他根本不能相信。
“那好,我再問你,將軍與你同興江湖的這一路,到底有幾分真情,又有幾分假意?”見對方依舊不語,他繼續逼問:“那你說,將軍會不會殺了季意然?”
聽到“季意然”三個字時,他心頭驀然一震,眼底卻始終不動聲色。
這一問,起碼讓他知道了季意然還沒有死。
洛秋離說罷,也自知失言。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誰都不會再有轉圜的餘地。他只是看到顧言曦的這張臉就忍不住為李慕歌抱不平;他只是看到顧言曦的這張臉就不能自已地想到李慕歌曾經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這時,“斗笠青年”忽然開口道:“我複診完了,秋離,該走了。”他提起藥箱,對對面那個自始至終都神色淡然的人道:“你的氣血已經暢通,近期切勿催動內力。藥,照舊一日三次,按時服用。”
洛秋離勉強按住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