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正月三十,海昏縣。
海昏守將笮達,一大早就派斥候沿著贛江搜尋,命令屬下:一看到友軍援軍動向,便立刻彙報。
直到午後,才終於得到訊息:有數百艘戰船、民船,每艘運載或數十人,或近百人,沿著贛江浩浩蕩蕩而下,直入彭蠡澤。
他連忙親自出城、至碼頭相迎。
須臾,船隊在海昏碼頭暫時泊靠停息,一個滿臉橫肉,目光兇狠的壯碩大漢,步履矯健地下船,笮達連忙迎上去行禮:
“大哥!我這邊的人馬已經整頓好了,按計劃,可是明日便要北上麼?便這樣主動反攻柴桑,是不是冒險了點?”
這個橫肉壯漢,正是漢末第一佛賊笮融,一個三次弒主、毫無信義、流竄殘害多郡的兇頑魔頭。
後世很多遊戲藝術作品上,喜歡把他畫成得道高僧的造型,但這完全是扯淡。漢朝根本不要求梯度,佛門的諸多戒律制度,更是要等後來梁朝梁武帝蕭衍加以規範,才逐步出現。
笮融此賊,喝酒吃肉玩女人詐騙故主濫殺無辜一個不拉,當時有個屁的清規戒律。
此時此刻,面對三弟的請示,他臉色鐵青,表情堅毅,咬著牙壓低了聲音憋出幾句話:
“你私下這般問我,我不怪你,但在將士們面前,決不許說出這等動搖軍心的話!不管有沒有把握,我們唯有孤注一擲,死中求活了!
之前我也想過,死守海昏、南昌,以逸待勞,誘敵來犯,然後依託堅城疲敵耗敵,最後再反擊破敵,可諸葛家人太刁鑽歹毒了。
細作回報,皆言關羽、諸葛亮擅長籠絡軍心,蠱惑士卒,讓我豫章將士甘願為其所用。再等下去,為敵軍效命者越來越多,我軍戰力卻不會與時俱增,時間不站在我們這邊吶。速戰速決,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笮達其實也隱約意識到了這個道理,但他只是覺得,哪怕敵軍訓練未成、人心未徹底歸附,但這點差距,也抵不過攻守城易勢帶來的額外難度。
他便愁苦嘆息:“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是從諸葛軍攻城我們守城,變成我們攻城諸葛軍守城,這其中的難易差距,又何止一倍?
就算敵軍人心未附,這點戰力的減損,怕是也抵不上……要是諸葛家堅壁清野,死守城池不戰,只是消耗疲憊我軍呢?”
笮融臉色一冷:“那就屠掠四野!逼諸葛家人出來跟我們決戰!我也打聽過了,那新來的諸葛瑾、諸葛亮有個弱點,就是把豫章當成了自家長久之地經營,因而仁義愛民。
他們敢不野戰,我們就把無法撤進城內的柴桑鄉野百姓盡數劫掠屠戮,實在不行,就把其他被他招降各縣打破、盡屠其民,掠其財,然後大不了捲了東西再流竄一次!
我們屠掠廣陵、丹陽,逃來豫章的時候,都幹過兩回了,有什麼大不了的。諸葛家要指望朝廷旨意封官,只能把豫章當成自己的巢穴,他們沒得選!我卻有得選!”
這幾句話鋪墊,倒是讓笮達聽後,額外鼓起了幾分信心。原來我軍此去死戰,倒也不是徹底孤注一擲,打不過還有備選的逃生路線,無非是實力會大損,要重新裹挾人丁戰力、隱忍東山再起。
想明白這些後,他終於心情稍定,跟大哥統一了思想。
而笮融則繼續給弟弟鼓勁,暗示他們這把生死一搏後,就算不能得手,也未必就沒有退路:
“最後實在打不過,也能從柴桑突出湖口,長江之蔓延萬里,順流何處去不得?丹陽已經去過了,江夏黃祖也不好惹,大不了就去江北的廬江。
劉勳闇弱,至今只能在平原肥饒之地治理施政。我軍若能突至英、霍山區(大別山),說不定還能再據險而守。
聽說原本在英、霍稱雄的雷薄、陳蘭,去年便被劉勳收編了,後來雷薄死在廣陵,陳蘭也遭重創。我們此去,說不定還能佔據雷薄陳蘭從良後騰出來的位置呢。
而劉勳敗於劉備,兵力大損,或許也會看在宿敵之敵可以聯手的份上,招募我等,到時我們又能隱忍待變。
若袁術能成事,我們也跟著做開疆拓土的功臣。若是不能成事,大不了再學殺趙昱薛禮朱皓之法,暗殺劉勳鳩佔鵲巢。”
笮融說出這番話時,臉上毫無羞恥的表情,似乎第四次動弒主之念完全不是什麼卑劣的事情。
誰讓這世道如此紛亂,那些軍閥自己有貪慾,為了擴大實力對付共同的敵人、會不擇手段呢。
趙昱要不是貪他的兵,想讓他幫忙打曹操,會被他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