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謹小慎微地盤算了許久,才模稜兩可地說:
“劉備如果想要與我軍速戰,那是不可能缺糧的。諸葛瑾從武昌啟程時,水路船隊隨軍的那些糧草,就足夠吃至少一兩個月了。
宜城當地,此前也不是完全沒有存糧。現在劉備卻要從江陵往宜城前線大規模屯糧,那就說明,劉備打算跟我軍久戰——
這應該歸功於丞相開戰的時機抓得比較好,劉備軍有相當一部分主力還被牽制在益州,趕回來路途遙遠,遷延時日,所以劉備想拖到其全軍集結,兵力不再劣勢時,才轉入反攻。”
賈詡的基本功還是非常紮實的,此刻決定明哲保身先說些車軲轆話,倒也很容易就把劉備軍之所以要往前線集中糧草的理由分析清楚了。
這一點上,賈詡也確實完全沒看錯,因為諸葛瑾就是這麼想的,這一點本身沒有任何使詐的空間。
不過,後續的細節部分,才是真正見功夫的地方。
曹仁聽他分析得倒也合理,不由催促:“文和所言甚是,怎麼不往下說了?”
賈詡思索了一會兒,慎重地補充道:“我雖然能斷定劉備集結糧草,是為了相持久戰,但還是覺得有詐。
因為荊州已數年沒有戰事了,不光劉表在江陵囤了不少軍糧,便是劉備自己,在武昌的糧食也絕對不少。
如果劉備走水路運糧,我軍的水軍不如劉備,他只要在宜城以北的漢水上以戰艦巡邏,便可確保糧道絕無危險。
走陸路運糧,卻要承受從章鄉到宜城的八十多里陸路,有可能被我們的騎兵攔截——以諸葛瑾之智,怎麼會犯如此粗陋的錯誤?”
曹仁聽到這兒,才眉頭一皺:“所以,依文和之見,這是諸葛瑾的誘敵之計?不過,以諸葛瑾的智謀,這樣誘敵,也太淺顯了些吧?會不會還另外有詐?”
如果這一招,是別人想的,那曹仁肯定立刻就相信是誘敵之計了。
但對面可是諸葛家的人吶,光是一聽那個姓,就讓對手不得不多考慮幾層,硬生生多與空氣鬥智鬥勇一番。
賈詡也是這麼想的,不由自主就想了很多,只聽他不敢確信地探討道:
“所以,我認為或許有幾種可能。要麼就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真是誘敵之計。
要麼就是趁著我軍不備,故意先從江陵搶運幾次。一旦我軍試圖劫糧,那他也會立刻收手。賭的就是我們不敢輕舉妄動。
要麼……就是武昌那邊確實另有變故,眼下劉備並不能把武昌那邊的糧草及時轉運到宜城。但這一點,需要我軍加強哨探,確認是否真的存在這種變故,不能靠空想。”
賈詡也完全不敢下定論,幾乎是用窮舉法,把所有可能性都羅列盤點了一遍,然後讓曹仁自己挑。
曹仁摸著鬍子想了半晌,完全不知道怎麼挑,只好再不恥下問,請賈詡直接報答案、到底該怎麼辦。
賈詡被逼無奈,也只好說:“穩妥起見,對於江陵到宜城的運糧,暫時就視而不見好了,再多觀望幾次。反正只要我軍不出擊,就不會中計。最多就是讓諸葛瑾順利運糧得手罷了,這點損失我軍還是承受得起的。
倒是武昌到宜城的漢水水路,諸葛瑾為何棄而不用,我們可以設法加強哨探。如果確實能找出理由、證明諸葛瑾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沒法用武昌那條路運糧。到時候我們再設法劫江陵那一路的糧草也不遲。”
這個初步決策,實在是太慫了。
然而曹仁想來想去,也沒膽子推翻這個決策。
諸葛瑾的神算之名,帶來的陰影實在是太大了,曹軍只能先求穩。
好在賈詡看曹仁情緒低落,倒也及時轉移話題,安慰道:“將軍不必過於擔憂敵軍運糧順利。我軍在漢水上游,至少還有徐晃將軍那一路,六月必然能打出些戰績。宜城這邊相持,我們還能趁機多分點兵去西線,以求更快突破。”
曹仁一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便沒有再喪氣。
……
宜城戰場這邊,諸葛瑾用了誘敵計策之後,八天之內,順利運達了兩趟糧食,對面的曹軍,卻沒有任何反應。
也不來劫糧,也不求戰。
著實讓諸葛瑾一開始的設想,稍稍有點落空——雖然只是落空了一部分,因為霍峻、王平那邊的設想,並沒有落空。
但即使是落空一部分,對於諸葛瑾這樣的智者來說,也是挺難受的。
少賺就是虧啊!諸葛家的腦細胞都用上了,沒賺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