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一個臉上長了豆皮的,約莫三十來歲的中年漢字,大聲說道:“哎喲,原來是皇帝選秀女呀。嘖嘖,進了宮,被皇帝選中,那就有用不完的榮華富貴了。”
另一個五官碩大,身形粗獷的漢子接過話,說道:“唉,你懂什麼,進了去,就一輩子出不來了!”
那中年漢子學了酸秀才的模樣,揹著手,又搖頭晃腦地說道:“非也,非也,你懂什麼!雖說出不來,不過,如果做了娘娘,那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有什麼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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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身形粗獷的漢子,瞟了他一眼,恥笑道:“可惜你不是女人,不過就算你是女人,就你這模樣,皇上讓你當倒馬桶,都嫌醜!”
眾人一聽,全都轟然大笑起來,他們的話,我自然也是聽在耳中的。這兩個男子,說話極為粗糙,但是,他們話糙理不糙,進了宮,當了娘娘,那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輩子有享用不完的榮華富貴。
聖旨雖然說道:不拘官宦平民,皆可至州府備選秀女。可是,古往今來,各個朝代,哪個不是有權勢者得道?民間女子飛上枝頭的,並不是沒有,卻要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真正野雉變做鳳凰的,可謂鳳毛麟角。
我,喬靜遠,雖生於民間,卻絕非愚蠢村婦。我不甘心,若不一試,又怎麼知道,自己不是“德容言工兼備”?又怎麼知道,自己不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呢?
今日是農曆四月初八,淡青色的天際,晴朗如洗。我早早起了身,挑了我最好看的一身衣裳:一件月牙白繡綠萼梅的衣裳,一條雪青長裙,在頭上插了最好的一支銀製包金鑲碎玉的梅花釵子。又拿出紅紙,在嘴上抿了抿,印出一絲嬌嫩的紅色。
正想出門,我又記起一件事,找出一個香囊,將昨日準備好的玉蘭花裝了進去,紮緊,將香囊掛在了身上。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悄悄開了門,觀望了一陣子,見爹孃和弟弟都還沒動靜,便輕手輕腳地出了門,獨自一人,去了知州府衙。
到了知州府衙中,已經有不少女子在等候著,州府知事正將她們的名字,一一記錄在冊。她們當中,有的因為生於官宦之家,被迫而來;有的因為父母貪財貪權,強送而來;有的因為家境貧寒,無權無勢,被官府強徵而來。所以,她們有低眉順眼的,有沉默不語的,也有低頭垂淚的。
我暗暗地咬了咬嘴唇,握了握自己的拳頭,深深吸了口氣,微微仰著頭,緩緩走進府衙堂中。只見知州大人的眼中,閃出一絲亮光,滿臉堆著笑容,只問了我幾句,便急忙命令州知事記下我的姓名,籍貫,賞我銀子二十兩,七日後上京待選。
聽我這麼說,爹爹露出又是傷感,又是痛心的神色,道:“靜遠啊,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落選了,還可以回來擇偶婚嫁……可是,民間秀女落選了,卻要留在宮裡當宮女,一世為奴為婢……靜遠,爹爹不想要什麼榮華富貴……只願你和泊名,好好地過日子……”
我看見爹爹一臉悲傷,原本強行硬起的心腸,忽然一軟,鼻子一酸,眼眶也紅了。孃親抓著我的手,勸慰道:“靜遠啊,聽孃親一句話,只要你嫁個如意郎君,娘就安心了,就不要去選什麼秀女了,啊?咱們把州府給的賞銀還回去,咱們給銀子州府大人,請求他通融通融。這銀子……咱們就算賣了家產,都會湊出來的……”說著,她又對爹爹說道:“相公……若是銀子不夠……你看,我回去懇請我爹孃給些……可好?”
爹爹猶豫了許久,終於別過臉,點了點頭。我心裡一陣火起,大聲說道:“不要,我寧願進宮,也不要去求他們!爹爹,孃親,他們一直以來,是怎麼對咱們家的,我記得清清楚楚!我不要他們的銀子!”說著,眼淚緩緩地流了下來,道: “爹,娘,女兒已經決定了,你們就不用再勸我了。恕女兒不孝,恐怕……以後再無機會侍奉你們。這次進宮,是禍是福,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希望為爹孃換取安逸生活,不再遭受他人白眼。”
一聽我這話,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孃親更是壓抑不住,哭出聲來。過了半晌,爹爹悲愴地說道:“靜遠,是爹爹沒用……讓你們過了這麼久苦日子……若不是這樣,你又怎麼會要進宮呢……”
我狠命地搖搖頭,道:“不是,爹爹,不關你事……是我自己的決定……”我強壓住心中悲傷,抹去臉上的眼淚,又對泊名吩咐道:“大姊這次進宮以後,我們姊弟兩人……不知道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了。爹孃就你一個兒子,好好照顧自己,也好好照顧爹孃,用心讀書,若能考取功名,也算完成爹的一大心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