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的感覺又回來了,凌衛腦殼發疼地回憶,到底是什麼呢?如同一幅被浸溼的畫,墨色暈染後模糊了畫中人的臉,但卻呼之欲出。
「凌衛?」
凌衛猛地回過神來,「抱歉,我剛剛……」
「昨天又失眠了嗎?」
「是的。」
「究竟,是失眠,還是做了噩夢呢?」
凌衛眼皮一顫,看向艾爾。
艾爾正溫和關心地凝視著他,那目光,也讓凌衛產生異常的感覺,被凝視著,好像血管裡被緩緩注入了溫暖,心靈的某個角落為之欣喜而笑。
「嗯,正確的說,是噩夢。因為總是做噩夢,所以醒了之後就睡不著了,會發展成失眠。」
「原來是這樣,那麼,噩夢的內容是什麼?」
內容?
凌衛咬了咬下唇。
目光不曾離開他的臉的艾爾,啡色眸子深處驀然精芒一掠。
這個表情……
這是衛霆的表情!
遇到覺得尷尬的事,因為自尊心而不肯宣之於口,在艾爾面前,倔強的衛霆會咬住下唇,微微斂眉,然後……黑白分明的眸子緩緩移動,把視線投向艾爾……
艾爾隱藏著自己的表情,緊緊盯著凌衛。
當凌衛輕咬著下唇,抬起眸子,若有所思地看向艾爾時,他對面的少將,因為這彷彿情人再度出現面前的震撼而渾身激動地微顫。
「真的有點尷尬。噩夢的內容,說出來的話,可能會讓人覺得很可笑。」
「你相信我嗎?凌衛。」艾爾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異常。
凌衛立即點頭,「相信。」
話一出口,才覺得自己這回答真是不假思索。
凌涵和凌謙多次說過,不可以信任艾爾·洛森,為什麼自己心裡總是無緣無故地對這個人充滿好感呢?
如此看來,也許弟弟們的警惕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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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陌生人,自己一向保持一定距離,但是這個艾爾·洛森,卻似乎有令人莫名其妙親近的魔力。
「既然相信我的話,就告訴我做了什麼噩夢,這樣我才能幫你。」艾爾用溫柔的聲音說。
「是的,對治療師應該坦白,米娜醫師提醒過我。」凌衛垂下濃密的睫毛,考慮了一會,決定開誠佈公,「我總是夢見一間審訊室,我是審訊室的犯人,有一個男人,應該是一個審訊官,他一直在審問我,如果我不配合的話。嗯,在夢裡我很不配合,所以,只要他不滿意的話,他就會……用各種方法折磨我……」
凌衛儘量說得緩慢,平淡。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可憐兮兮,令人同情,尤其是在艾爾·洛森面前。
但噩夢裡的記憶異常鮮明,血色模糊視線,令人歇斯底里的巨大痛苦撕扯最敏感的神經,那種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恐懼像羅網一樣緊緊纏繞他的四肢身軀。
「……為了逼我說出不存在的事實,用刑具進行刑求,有時候,在用刑前為了令我更痛苦,會在我身上注射……」
不知不覺,凌衛搭在膝上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用力到關節發白。
「別怕,」艾爾的心一下子刺痛了,探過身把他緊攥的雙拳包入自己掌心裡,「不要怕,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你。我用生命向你保證,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有著薄繭的雙手,無比憐惜地揉著愛人的雙拳,把曲在一起的五指扳開。因為握得太大力,掌心被指甲刺出明顯的痕跡,艾爾用指尖輕輕呵護那一個個印跡。
衛霆。
這是衛霆的習慣!
從不肯承認自己在害怕,不管面對多大的風險,多可怕的處境,總是迎風而立,倔強得像一塊石頭。只有艾爾知道,衛霆無助的時候,會緊緊攥起拳頭,越害怕,拳頭就攥得越緊。
這是……衛霆的習慣……
艾爾心中的血淚淌成江河,眼眶卻仍是一片乾澀。
「唔……」凌衛痛苦地發出一聲低吟。
頭好疼。
連日來的噩夢所累積的痛苦,彷彿在今天結出妖豔之果,軀體內有兩種截然相反的感情在纏鬥拼殺。
眼前的陌生男人正握著自己的手,這種曖昧的事不應發生在軍隊的上下級之間,不應發生在此時此刻,何況他還有兩個吃醋狂的弟弟。
推開他,正襟危坐地繼續,才是合理的。
但是,凌衛找不到推開男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