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虛晃了一下,便穿過了他的手。
“求你,求你別走。”
他只是笑,無奈地笑著。我拼命去抓他,卻什麼也握不住。
他的幻象模糊地站在茫茫的天際中,風一吹,便消失不見,只留下他悲傷的眸子,然後一切都湮滅。
弄玉也傻了眼。
我失去了所有力氣,怔怔地倒在地上,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芳華木卻輕微地發著光。我拿袖子遮著眼,腦子裡一片空白。
火紅似火的芳華木仿若有靈力一般,進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天際。夕陽漸漸收斂了熱度,變得溫和起來。天際中他消失的地方卻溢位光彩,一瞬間海市唇樓般出現了很多個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的片段,在晚霞的輝映下紛紛湧入我的視線。
那一眼,雖是曇花一現,我卻看到了埋藏在芳華體內的記憶……
那鐫刻在骨子裡的前世的記憶,深刻且令人隱隱發痛。
天際處,殘雲被晚霞倒映著,隱隱能見一襲白衣的男子倚在黃土坡前拿手擋著陽光,誘人的嘴型緩緩上揚,勾出漂亮的笑容。他突然低頭,挖出土裡的那一小截火紅枯木。他的眼裡有很柔和的光,一手拿著小刀,輕輕地將火紅枯木刻成替子的模樣。
小宅子裡,一個白衣男子蹲在灶旁,小心冀冀往灶膛裡添著柴火,彆彆扭扭地拿一把精緻的摺扇扇著風。灶膛裡的火勢突然猛了起來,火星亂鑽,他嚇得倒在地上,慌慌張張地探手,在缸裡摸了半晌,舀來一瓢水,直接往灶臺裡潑了進去。火被澆滅了,白衣男子呆呆地望著溼渡淮的灶臺,不知所措了。他雪白的袍子被燻得滿是灰,髒兮兮的臉上唯有那粒淚痣依舊紅得鮮豔欲滴,顯得那麼可愛。
無數的畫面景象在雲中翻滾、驟變,仿若要將人的魂魄吸走一般,一個又一個景象在我面前晃過……
一個平平庸庸的宮女趁著月光偷偷潛入宮中的一間房裡,她做賊似的靠近桌子,拿起桌上的包袱,埋頭在裡面翻著什麼。男子側臥在榻上,睜著眼笑眯眯地望著。當宮女有所察覺時,他立即閉上眼睛,然後又緩慢地睜開,不聲不響地看著她。
宮女細數著包袱裡的東西,一邊搜東西,一邊還不忘用手拉緊臉上皺巴巴的面具,臉上有著藏不住的驚喜。
他在黑暗中,一直看著她,臉上的溫柔快要溢位來了。
月色如水,靜靜地照著這各藏心事的兩個人。
寂靜的竹屋裡空蕩蕩的,男人無神地穿梭於一間間的房間,最後卻又停滯了步子,一隻鸚鵡飛到了他的肩頭。他用手逗著它,嘴角終於露出了笑,一張一合的,似乎在教它說話。
像是過了許久,鸚鵡翹著爪子,用喙梳理著羽毛。
他便不笑了,安靜地待了一會兒,手緩緩地撫著榻上的衣袍,萬分不捨。他拿起了梳妝檯上的一把木梳,手指收緊,緊到指間淌出了血,他低頭輕嗅著木梳上的味道,蹙緊眉宇,滿是憂傷。他一遍一遍地喚著那人的名字,神情悲愴。
畫面的顏色似乎明媚了很多,晚霞映在上面,情境似乎是回到了灶房,男子頹然地坐在地上,蹙眉別過臉,咬著袖子,竟拿著利劍割著自己的手腕,臉上滲著細細密密的汗,明明痛不欲生,他卻笑得那麼滿足。
小片的肉和其他的藥一起,在火上慢慢地煎熬著。他袖子上隱隱透著溼意,一小盅藥被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悄然送進了女子的房間。
許久許久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轉身到灶房拿些蜜餞用紙包著,待他重回房門前時,還未來得及叩門,卻見她把那一碗湯藥全數倒掉了。
他失魂落魄地靠在牆上,閉了一會兒眼,無奈地笑了,轉身走掉。
大風把殘雲一併捲走了,殘存的景緻一掃而光,天空漸漸明亮起來,畫面一個個變淡了,唯獨剩下一個場景。
男子眼角下的淚痣已成墨紅,而女孩仍在被褥裡睡得正香。他趴在榻前,窗外杏花雨紛飛,陽光和煦。他一直默默地看著她,幾縷陽光灑在他身上,月牙白的袍子上仿若鍍了一層金邊,他悄然撫著她的臉,一遍又一遍地喚著她的名字,仿若少看一眼,便會少一點兒。他湊了上去,閉上眼睛,吻住了她。
女孩沒心沒肺地翻了個身。他跪在榻前,呆呆地望著她的背,想摸又不敢摸,泣不成聲。
紅木漸漸暗淡了,海市蜃樓頃刻間便消失了,天際一片蒼茫。
我仰望著,攥緊了手,心裡一片荒蕪。這份往昔的愛意經歷了十幾年早己浸入我的身體,銘心刻骨,深入骨髓,永世永生地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