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颳來,就天昏地暗;雨天時候就像醬缸,一腳踩下去,就要吃力地拔著走。
路不好是一回事,每個人都得走。為他們的現在與未來而走。但有一個老人不這樣,他在為過去而走。
十五年來,他每次來北京,都要一個人來菜市口,望著街上的浮上、望著西鶴年堂老藥鋪,悽然若有所思。他兩腳踩的泥土,本該是他當年的刑死之地。而西鶴年堂老藥鋪前面,也正是監斬者坐在長桌後面、以硃筆勾決人犯的地方。但是,偶然的機遇,他死裡逃生,躲過了這一劫,除了西鶴年堂的老屋和他自己的一對老眼,當年的物證人證,已全化為泥土。
西太后化為泥土、監斬官化為泥土、六君子化為泥土,整個的保守與改良、倒退與進步、絕望與希望、怠情與辛勤,都已化為泥土。剩下的,只是老去的他,孤單的走上丁字路口,在生離死別間、舊恨新愁裡,面對著老藥鋪,在泥土上印證三生。
這一次來北京、來菜市口,他已經六十九歲了。中國的時局又陷入新的混亂,北方的舊大將走馬換將、南方的新軍閥誓師北伐,來勢洶洶,中國的一場新浩劫或幾場新浩劫,是指日可待的。而他自己,已來日無多,又不為人所喜,避地於域外。也不得不早為之計。他這次來北京,感覺已和過去不同,過去每次來,都有下次再來的心理,可是這次卻沒有了。他覺得他與北京已經緣盡,這次來,不是暫留、不是小住、不是懷舊,而是告別、永別前的告別。在菜市口,他是向二十八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