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惜春驚訝地抬眼看她,輕輕撥出來,忙蹲下身子去行禮。“謝夫人錯愛!”她叫道,仰頭看著陳侯夫人。眼淚似乎就要奪眶而出,卻生生忍住了,神色既悽婉又溫柔,讓人又愛又憐,夫人顯然也被她打動了……
“夫人……”惜春把握時機,徐徐進言,“我還要跟夫人謝罪呢,剛才家人不慎衝撞了夫人,那孩子是我家遠房的親戚,同她奶奶一路從遠處奔喪而來,小孩子家在車裡悶得久了,舉止莽撞,還望夫人不要怪罪。”
“不是他,我還見不到你。放心,我又怎麼會和一個恁事不懂的小孩子計較呢。”
“多謝夫人。”
陳侯夫人看著惜春微笑點頭,像已忘記了剛才那樁本應追究的事,只顧和她攀談,拉著她的手進了偏殿休憩。兩人坐穩,丫鬟奉上茶來,惜春親捧了給她。陳侯夫人抿著茶,看著她閒閒地說了許多話。兩個人在園中盤桓,幸好這幾天惜春來鐵檻寺本也是為了陪伴這些偶然來到這裡的公侯誥命夫人,陪著她倒沒有什麼問題
陳侯夫人直到日影銜山才依依不捨地走掉。惜春將她送到垂花門,夕陽徐徐將園門上招展的花草塗上一層淡金,於是尋常花木亦添了幾分妖嬈豔態,此時,天空雲霞舒捲,一層橙黃,一層玫瑰紫,還有許多顏色疊在一起,美得眩目,彷彿仙女浣衣時失了手,七色天衣在天河裡飄散開來。
臨走,陳侯夫人捏住她的手,低低說了幾句話。惜春的臉驀得一紅,略露慌亂地看著她。陳侯夫人笑吟吟地轉身走了——惜春還怔怔地站在那裡,來人登車走了,車都消失在長草遮漫的小徑,那些話兀自在她耳邊響——“你許了人家沒有?瞧我!真是老糊塗!你怎麼能知道?不要太遲了,我說要疼你,自然幫你留心。”
惜春笑一笑,不把她的承諾,放在心裡。惜春不太在意陳侯夫人對她展露的特別好感。這也許只是一種禮儀,一點好奇的心理,還有一點投緣的感覺在作祟。她們生活的環境裡,大家都有普遍的心計和教養,諳熟在不同場合,面對不同人時的舉止言談。虛偽亦屬教養一種,生活讓她們訓練有素,行為自然——很多人都會因為需要而向別人示好,她方才也是。她想或許,陳侯夫人是閒的太無聊了,她很快就會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因此很快惜春就不再想這個幾乎不存在的問題。能讓惜春大驚失色,鎖眉深思的是另一個問題——難道我顯得那麼寂寞,那麼老了?惜春心慌意亂,失神地撫自己的臉,自忖著,是神色洩露了什麼心思麼?還是年華已經開始在眼眉間的輕輕凋謝——她的心意,是個女人,對韶華易逝的惶恐。看清青春是急水流年一曲歌舞后本能的緊張。
女人一生所竭力搏鬥的爭取的,女人的敵人,絕非男人。男人沒有那麼重要;而是自身,與時間的至死方歇的對峙對抗。害怕自己老去,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的衰老——非常,害怕。甚至無助到想死。無論怎麼掩飾,麻痺自己,給它壓上千斤巨石,某時某刻那種恐懼還是會從底部頑強地冒出來,咬噬女人心。
其實男人也一樣。沒有人在時間的決然面前不心生恐懼,若解開這個結,明白時光後面蘊藏的真相。我們即將順利超越生死和消滅一切的無知痛苦。
青春是柔嫩嬌媚的花開成海,一場撩人心意杏花軟雨。心底亦明知道美景不能長留,卻忍不住,不心生貪戀,誰都一樣。抑或,不是貪。而是,生命本身的短暫荒涼,讓人不能停手不去種植那些如花美景,不引來流年似水。
我們束手,放任它荒蕪至死嗎。如果這樣,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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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22日 星期三 1:38:24 PM《惜春紀》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耳邊林葉蕭蕭,一隻鳥撲地從林中鑽出來,震翅飛向天空。惜春默然佇立著,被這響動嚇得打了個激靈,她猛地回過神來,現在這兵荒馬亂的,哪裡是傷春悲秋,對著一樹白海棠吐血的時候?多少心血也熬盡了!這麼一想,就覺得渾身痠痛,滿心倦怠。她慢慢回身正待回去,卻聽見身後馬蹄聲起。惜春回過頭去,看清是自己家的車,就住了腳,等到來人下車,惜春倒是狠吃了一驚。
“平兒,怎麼是你?”她詫異地問。
請姑娘安。平兒急急地給她見了禮,回說,我奉二奶奶的意思來接劉姥姥進府一敘。惜春聞言望了平兒一眼,見她臉色焦黃,眼底一圈黑,兩頰的肉都瘦幹了,人顯得無限憔悴,心下湧起一陣淒涼,這半年多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