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深深的痛苦,“在村口上,我看見含煙一動不動地坐著,我叫她,她不理。後來我娘告訴我,她已經等我等瘋了,就算我回來站在她面前,她還是會接著等,根本就像看不見我一樣。”
許年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她是個好妻子。”馮吉喃喃地說,“我走後第三年家鄉遭了旱災,餓死了很多人。含煙的爹早就調遷別處,沒有人可以投靠,她就跟著我父母吃樹皮、吃草根。後來我爹死了,沒錢葬,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她去街上乞討!那時娘病著,沒有和她一起去,誰也不知道她受了什麼委屈,反正那以後她就有些不對勁。葬了我爹以後,含煙就開始在村口等我,那時娘才發現她已經瘋了……”馮吉的嘴角開始顫抖起來。
“逃回家鄉後,見到嫂子了嗎?”許年輕聲問。
“村裡很多人家都有戰死的孩子,整個村子都在哭。娘得不到我的訊息,她也哭,在我逃回去的頭天下午哭死了。”馮吉的聲音虛弱無力,“沒了她就沒人照看含煙,第二天早上,含煙一個人又到村口去,結果在路上掉進了井裡……”
“那你怎麼辦?”許年想問這句話,但有什麼噎在嗓子眼,讓他問不出來。
馮吉卻好像知道他想問什麼。“我沒有看到含煙下葬,因為淮陰居士派人抓到了我,告訴我如果我為他做事可以免罪活下來。他要我做的事就是監視馮年瑜,因為姓馮的知道太多京裡的東西,放這樣一個人到地方上去,沒有人看著不行。”馮吉怪怪地一笑,“我沒打算活下來,戍邊十七年,除了死亡、恥辱和家破人亡,什麼也沒有得到。可我看見含煙又活過來了,所以我改了主意,因為必須留下來照顧她。”
“馮夫人?”許年試探地問。
“是含煙。容貌、神態、一舉一動都是含煙……”馮吉出神地說。
當然不可能是含煙,許年明白這一點,但當他看到馮吉走火入魔般的神情時,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
“整整七年,你在這兒其實是為了她?”許年問。
“除了她我還剩下什麼?”馮吉淒涼地笑道,“我負過她,難道不該保護好她嗎?”
“她大概真的很像嫂子,因此你不惜欺騙淮陰居士,殺掉無辜的旁人,”許年說,“雖然你心裡始終很清楚那是馮夫人而不是你的含煙!”
馮吉像被什麼抽了一下,從石桌那邊猛地站起身伸過手來揪住許年的前襟,幾乎是吼著厲聲道:“她是含煙!”
“她不是。”許年盯著馮吉的眼睛,肯定地告訴馮吉,“你清楚!所以你救出了她但並沒有打算和她一起走,而是把她交給假瑤環小姐,因為你怕換個環境自己會越來越不確信她是含煙,不能透過保護她來向含煙贖罪!”
馮吉的臉色陡然變得蒼白,鬆開手跌坐回石凳上。
許年站起來,走到馮吉面前。馮吉用手支著額,低頭無力地靠在桌邊,“你在嘲笑我?”
“不。”許年把手放在馮吉的肩頭,“你不會隨便和我講這麼多,為什麼?你想讓我做什麼?”他溫和地問。
“你想報答我嗎?”馮吉抬起頭,“我讓你做什麼都可以?”許年看見他眼中有一種瘋狂的神情,遲疑了一下,仍然點了點頭。
“殺了我。”馮吉的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的。
許年驚得一下子收回手來,他盯著馮吉的眼睛,看見裡面滿是迷惘、痛苦和急於解脫的衝動,那種衝動讓他的心也狠狠地痛了起來。
許年顫抖著拔出了劍來。
是的,馮吉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馮吉,完全不是。他想死,那對他也許是真正的解脫。
然而劍尖在馮吉胸口停住了。
“不,我不會這樣做。”許年遲疑的說。
馮吉向劍尖撞去,許年猛地收回劍,插回鞘中。
“走吧……”許年背過身去。
馮吉不動。
“走!”許年怒吼了一聲。
馮吉失望地向天空嘆了口氣,“你應該讓我解脫。”他喃喃地說。
“要做你自己做。”許年不再回頭看他一眼,“我永遠不會殺你。”
馮吉慢慢地轉過身,消失在碑林深處。
許年走向碑林院的門口,他看見秦海青在高高的木門檻上坐著。許年走過她的身邊,她沒有動。“不去逮他嗎?”許年問。“你不是已經放他走了嗎?”秦海青帶著一種幽幽的神情回答,“我又能把你怎麼樣呢……”
十 五
初秋的夜風已經有些涼,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