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悲傷著突然兩腳離地,她會飛了,她像天使一樣飛出嫂子的房間飛向笨花村的上空。她在村子上空盤旋,琢磨著還有誰家會有新剪刀,她該怎樣開口向她們借。轉眼間她已經飛到大花瓣兒家的門口,大花瓣兒正舉著剪子衝她招手。梅閣猶豫之間素從大花瓣兒身後閃了出來,忿然對梅閣說,我就知道你得借她的!我就知道你得借她的……
梅閣心裡一急,醒了。
19
笨花人堅信天上有個專司下雹子的神是雷公,雷公還有一個幫手叫活犄角。雷公住天上,活犄角住人間。只待雷公需要時,活犄角才被雷公招至天上,工作完畢,活犄角再返回人間,過著和平常人一樣的生活。活犄角好似雷公的打工者。
每逢下雹子時,雷公在天上駕著雲頭驅動一輛大車,車上裝著足夠下一場的雹子。下時,雷公便命活犄角手執一個葫蘆瓢,把雹子一瓢瓢地往下揚。活犄角聽從雷公的指揮一瓢接一瓢地揚著雹子,直到一車雹子都被散盡。雷公的雹子車上還有一位專司閃電的女性便是雷公娘娘。雷公娘娘雙手各執一隻明晃晃的銅鑔,手舞足蹈地揮動著。這時人在地上看天,天上就有條條閃電出現。雷公一面驅車一面擊鼓,廣漠的大地便被響雷閃電夾帶著的冰雹遮罩起來。民間有雷公驅車下雹子的圖畫:雷公長著一張“雷公嘴”,像禿鷹,直眉立目的;雷公娘娘和地上的女人沒什麼區別,梳著高頭,穿戴也飄逸,舉鑔打閃時扭著腰身。活犄角則是一副村夫野叟的打扮,裸著胳膊,高挽著褲腿。有的人家把這畫貼在家裡當故事看。
活犄角不是村村都有,離笨花村二里地,一個叫土廓的村子有位活犄角。平時他下地幹活與村人無任何區別,只待雷電交加的雹子天,活犄角就會昏死在炕上任人也喚不醒。一場雹子過後,活犄角會自動甦醒過來。甦醒過來的活犄角從炕上坐起,揉著眼睛只說“使得慌”,這一帶人管累叫“使得慌”。他說,好使得慌,好使得慌!一車雹子就我一個人下,雷公只管趕車擊鼓,雷公娘娘只管打閃,重活兒都給了我一個人……活犄角一面喊著使得慌,哼哧嗨喲顯得格外疲勞。
這時候活犄角的屋裡炕前早就聚集起許多村民,他們專門等待活犄角醒來,好聽活犄角的訴說。他們一邊聽活犄角的訴說,還有人像審案一樣對活犄角發問。他們說:活犄角,你先別喊使得慌,你是土廓人,下雹子為什麼不躲開土廓?活犄角說:雷公的命令我不敢違抗,是雷公逼著我往土廓下的。有人問,你怎麼不找雷公娘娘說說情?活犄角就說,她一個娘們兒家,只管打閃,她哪敢給雷公上話呀。村人們總算相信了活犄角的話,活犄角的家人趕忙替活犄角燒開水沏薑湯,讓他衝淨身上的寒氣。剛下完雹子的活犄角,必是手腳冰涼的。
這好像是個傳說,它就像許多傳說一樣聽來荒唐。然而再遇雹子天,還會有一位活犄角昏死過去。換句話說,哪裡下雹子,哪裡就有一位昏死過去的活犄角。他們甦醒過來以後,都向人述說著一個同樣的經歷。
又一次雹子天,土廓的活犄角再次昏死過去。醒來後他對眾人說,這回我算躲開了咱土廓,我看見一個村子像笨花,一車雹子就都下給了笨花。活犄角說著帶出些竊喜。有人就問,這次雷公怎麼聽了你的?活犄角說,那是雷公受了我的騙。雷公問我這是哪兒,我說這就是土廓。雷公信以為真,就說下吧!我就把雹子下到了笨花。
這天笨花村裡真遭了雹災,正是棉花“坐桃”的時候,青花柴被砸得東倒西歪,有一頭驢被雹子砸得四處瘋跑,結果掉進一口井裡。
活犄角的講述和地上的事實完全相符,懷疑活犄角現象的人也相信了活犄角存在的真實性,而活犄角也就成了一個不吉利的象徵。平日裡人們見到活犄角就像見到災星,土廓的活犄角終於被趕出土廓。活犄角率妻兒老小四處流浪,他的後代也隱名埋姓四處落戶為家。活犄角家的房子經風吹日曬倒塌了,人們從房子跟前經過,還指著破房子說,看,活犄角家的。
笨花村的元慶媳婦就是土廓活犄角的後代。那一年元慶在外地扛長活領回了這女人。開始元慶打算把媳婦的身世瞞過村人,可一個村子裡沒有不透風的牆,秘密還是不脛而走。加之笨花人對那次驢被砸入井中的雹災記憶猶新,對元慶媳婦便議論有加。驢被砸入井中這種千古奇事足能讓村人倍加記憶,於是更有甚者,乾脆就說元慶娶了個活犄角。他們質問元慶,領這個女人時知不知道她的身世。元慶支吾著回答村人的發問,元慶媳婦也自知身世難以澄清,在笨花就活得格外謹慎。她很少出門,從不趕集上廟,又無孃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