噝地一聲,匕首出鞘,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真是好笑。也許是作家的職業毛病,陸陀遇事總喜歡胡思亂想。原本沒影的事兒,叫他一番形像思維之後,就跟真的一樣了。比方,朋友約他吃飯,突然衝進幾個警察,從他身上搜出毒品。他百口莫辯,只好進了局子。如果擺不平這事,他就只好蒙受千古沉冤了。他去賓館會朋友,房間裡沒人,門虛掩著。突然進來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不由分說就*服。又是幾位警察衝進來,他也就說不清了。從此熟人和朋友們都知道陸陀還有這等雅好。陸陀每次這麼瞎想之後,並不覺得自己神經兮兮。這可不是虛擬的電影場面,而是當今國際上很流行的政治戰術,叫“搞臭法”。大凡對那種道德形像很好的政治對手,沒辦法弄倒他,多用此法,屢試不爽。中國已是全方位同國際接軌了,還有什麼不可以向西方借鑑的呢?陸陀常看見這樣的新聞:警察採用此法抓嫖客。警察買通*設局,引嫖客上勾,警察便黃雀在後,逮個正著。嫖客自認倒黴,由警察幾千幾萬的罰去。如此高明的搞臭法,竟被派上這般下流的用場,真是糟蹋了。
陸陀說了很多客氣話,就是不答應見面。可這位女士很是執著和誠懇,說非同他見見面不可。陸陀只恨自己沒有錢鍾書先生那種幽默,講不出雞和雞蛋的風趣話。女士的聲音突然憂鬱起來,說:“對不起,我是個殘疾人,腳不太方便。我的經歷相當坎坷,同你說說,說不定對你的寫作有用處。”
陸陀就有些不忍了,說:“真不好意思。我很感謝你關心我的創作。我們約個時間吧。可我現在手頭正忙著,你看十號行嗎?”
女士的語氣平淡起來,說:“好吧,十號。南方大道有個茶屋,叫銀杏居,我們在那裡見面行嗎?你可以記下我的電話。”
陸陀記了電話,又問:“對不起,還沒請教你的芳名哩。”
“我叫維娜。”她說。
陸陀放下電話,心裡陡然湧起某種說不清的感覺。他本想推脫的約見,這會兒又嫌時間約得太晚了。十號,還得等上一個星期!
整整一天,那位女士的聲音總在他的耳邊回縈,似乎還伴著她溫熱的呼吸。那聲音好像具有某種魔力,叫他不由得去想象她的長相、年齡、職業,等等。她的聲音綿而圓潤,這聲音應該屬於一位曼妙而溫柔的女人。他幾乎忘了她說自己是位殘疾人。 txt小說上傳分享
亡魂鳥 第一部分(3)
陸陀仍舊夜夜做夢,總是夢見那個女子。他成天惶恐不安,老以為自己快瘋了。陸陀這一代,兄妹四人,他是老大。他的兩位弟弟和妹妹,都暗自以為他必然發瘋。他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幹,自己關在家裡寫小說,而且寫的都是些不討人喜歡的東西。這不是瘋子是什麼?弟弟妹妹看上去都很關心他,總是說,哥哥,別想那麼多,過自己喜歡的日子,才是最要緊的。他知道弟弟妹妹的心思,也不怪他們。他也覺得自己也許真的快瘋了。他的很多言行,別人覺得不可理喻。他想,自己如果命中註定要發瘋,躲是躲不掉的。即使他瘋了,家人就不再發瘋,有什麼不好呢?可是,只要想到弟弟妹妹會為他們自己沒有發瘋而慶幸,他的胸口又會隱隱作痛。
有的人越活越清醒,老了就大徹大悟;有的人越活越糊塗,老了就昏聵頑鈍。陸陀還不算太老,也不是很年輕了,他有時明明白白,有時懵懵懂懂。比方預感,他就是將信將疑,信多於疑。曾經有很多預感都神秘應驗了,他便疑心蒼天之上真有某種怪力亂神,時刻俯視著芸芸眾生。所以平日打碎了什麼東西、聽說了什麼兇言、做了什麼怪夢,總會讓他迷惘:這是否又兆示著什麼。
終於熬到了約定見面的那天。時間分分秒秒地逼近晚上七點半,陸陀緊張得腦瓜子嗡嗡響。越來越害怕。今天是怎麼了?他可並不是沒有同女士單獨會晤過啊!這些日子,晚上連續不斷的夢魘,白天須臾不離的幻覺,早讓他有些魂不附體了。
說到女人,也是弟弟妹妹覺得他像瘋子的兆頭。他有很多女朋友,都是些冰雪聰明的女孩子。弟弟妹妹很關心他的婚事,想早些知道他會同哪位女子結婚。可他總令他們失望。“早點兒成家吧,一個人終究不是個話!”弟弟和妹妹不止一次說過同樣的話。陸陀卻想:他們其實是在試探我,看我像不像瘋子吧。
七點十五,陸陀趕到了銀杏居附近。他沒有馬上進去,拐進旁邊一條小巷子,不安地徘徊著。不知是因為維娜,還是因為怕瘋,他感覺心臟幾乎跳進了喉嚨處,堵得他呼吸不暢。他感覺就像酒醉亂性之後,又要硬著頭皮去接受可憐女人的斥責。他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