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持的是第三次新制,杖上人頭雕得更是詭奇可怖,只是兩條怪蛇雖然毒性無異,但馴養未久,臨敵之時卻不如最初那兩條這般熟習靈動。洪七公當日背心被他怪蛇咬中,又受他狠力一掌,險些送命,直養了將近兩年方始康復。那是他一生從所未有之大敗,亦是從所未遇之奇險,此仇豈可不報?當下運棒成風,奮力進攻。兩人第一次華山論劍,爭的是榮名與《九陰真經》;第二次在桃花島過招,是為了郭靖與歐陽克爭婚;那均是隻決勝負,不關生死。第三次海上相鬥,生死只隔一線,但洪七公手下尚自容讓;現下第四次惡戰,才是各出全力,再無半點留情。兩人均知對方年齒雖增,武功卻只有較前更是狠辣,只要自己稍有疏神,中了對方一招半式,難免命喪當地。兩人翻翻滾滾的鬥了兩百餘招,忽然月亮隱沒,天色轉黑。這是黎明之前的昏黯不明,轉瞬隨即破曉。兩人生怕黑暗中著了對方毒手,只是嚴守門戶,不敢搶攻。郭靖與黃蓉不禁擔心,踏上數步,若是洪七公有甚差失,立即出手相助。郭靖眼裡瞧著二人惡鬥,心中思潮起伏:“這二人都是當今一等一的高手,可是一個行俠仗義,一個恃強為惡,可見武功本身並無善惡,端在人之為用。行善則武功愈強愈善,肆惡則愈強愈惡。”
到後來天色陰暗,兩人招式已瞧不清楚,但聞兵刃破空和竄撲呼喝之聲,不禁心中怦怦亂跳,暗想:“師父因運功療傷,耽誤了兩年進修。高手功勁原本差不得分毫,這一進一退,莫要由此而輸在歐陽鋒的手裡。若是如此,當初實不該三次相饒。”他又想起丘處機曾解說“信義”兩字,該分大信大義與小信小義之別,若是因全一己的小信小義而虧大節,那就算不得是信義了。想到此處,熱血上湧,心道:“雖然師父與他言明單打獨鬥,但若他害了師父,從此橫行天下,卻不知有多少好人要傷在他的手裡。我從前不明‘信義’二字的真意,以致做了不少胡塗事出來。”當下心意已決,雙掌一錯,就要上前相助。
忽聽黃蓉叫道:“歐陽鋒,我靖哥哥和你擊掌相約,饒你三次不死,哪知你仍是恃強欺我。你言而無信,尚不及武林中一個無名小卒,怎有臉來爭武功天下第一的名號?”歐陽鋒一生惡行幹了不計其數,可是說出話來始終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無反悔,生平也一直以此自負,若非事勢迫切,他決不致違約強逼黃蓉,此時與洪七公斗得正緊,忽聽她提起此事,不禁耳根子發燒,心神大亂,出杖稍偏,險些被打狗棒戳中。黃蓉又叫道:“你號稱西毒,行事奸詐原也不在話下,可是要一個後生小輩饒你三次不死,已經丟盡了臉面,居然還對後輩食言,真叫江湖上好漢笑歪了嘴巴。歐陽鋒啊歐陽鋒,有一件事,普天下當真無人及得上你老人家,那就是不要臉天下第一!”歐陽鋒大怒,但隨即想到這是黃蓉的詭計,有意要引得自己氣惱慚愧,只要內力運轉微有不純,立時便敗在洪七公手下,於是便給她來個聽而不聞。哪知黃蓉越罵越是刁鑽古怪,武林中許多出名的壞事與他本來全無干系,卻都栽在他的名下。給她這麼東拉西扯的一陣胡說,似乎普天下就只他一個歹人,世間千千萬萬樁惡事皆是他一人所作所為。倘若單是說他大做陰毒壞事,歐陽鋒本來也不在乎,可是黃蓉數說他做的盡是江湖上諸般不流的下三濫勾當,說見他向靈智上人苦苦哀求,又叫沙通天做“親叔叔”,硬要拜彭連虎為“乾爹”,為的是乞求一張毒藥的秘方,種種肉麻無恥,匪夷所思;曾聽得他一再向完顏洪烈自薦,要做他的親兵隊長,得以每晚在趙王府中守夜。至於郭靖在西域如何饒他三次不死,如何從流沙中將他拉出來,更是加上了十倍油鹽醬醋,說得他不堪已極。初時歐陽鋒尚能忍耐,到後來聽得她有些話實在太過不近情理,忍不住反駁幾句。不料黃蓉正是要惹他與自己鬥口,越加的跟他歪纏胡鬧。這麼一來,歐陽鋒拳腳兵刃是在與洪七公惡鬥,與黃蓉卻另有一場口舌之爭,說到費心勞神,與黃蓉的鬥口似猶在與洪七公角力之上。又過半晌,歐陽鋒心智漸感不支,心想:“我若再不使《九陰真經》的功夫,定然難以取勝。”他雖未能依照黃蓉所說將全身經脈逆轉,但修習了半年,憑著武學淵深,內功渾厚,竟爾已有小成,當下蛇杖揮動,忽變怪招。洪七公吃了一驚,凝神接戰。黃蓉叫道:“源思英兒,巴巴西洛著,雪陸文兵。”歐陽鋒一怔:“這幾句話是甚麼意思?”他哪知黃蓉全是在信口胡說,捲起舌頭,將一些全無意義的聲音亂喊亂叫。只是她叫嚷的語氣卻變化多端,有時似是憤怒喝罵,有時似是誠懇勸誡,忽爾驚歎,忽爾歡呼,突然之間,她用追問的語氣連叫數聲,顯是極迫切的質問。歐陽鋒雖欲不理,卻不由自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