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哨招呼紅馬,片刻之間,兩人一馬已奔到曠野,將眾人拋得影蹤不見。郭靖將一眾市人無故聚毆之事說了。丘處機笑道:“你穿著蒙古人裝束,他們只道你是蒙古韃子。”接著說起,蒙古兵與金兵在山東一帶鏖戰,當地百姓久受金人之苦,初時出力相助蒙古,哪知蒙古將士與金人一般殘虐,以暴易暴,燒殺擄掠,也是害得眾百姓苦不堪言。蒙古軍大隊經過,眾百姓不敢怎樣,但官兵只要落了單,往往被百姓打死。丘處機又問:“你怎由得他們踢打?你瞧,鬧得身上這許多瘀腫。”郭靖長嘆一聲,將大汗密令南攻、逼死他母親等諸般情事一一說了。丘處機驚道:“成吉思汗既有攻宋之計,咱們趕快南下,好叫朝廷早日防備。”郭靖搖頭道:“那有甚麼好處?結果只有打得雙方將士屍如山積,眾百姓家破人亡。”丘處機道:“若是宋朝亡了給蒙古,百姓可更加受苦無窮了。”郭靖道:“丘道長,我有許多事情想不通,要請你指點迷津。”丘處機牽著他手,走到一株槐樹下坐了,道:“你說罷!”郭靖當下將這幾日來所想的是非難明、武學害人種種疑端說了,最後嘆道:“弟子立志終生不再與人爭鬥。恨不得將所學武功盡數忘卻,只是積習難返,適才一個不慎,又將人摔得頭破血流。”丘處機搖頭道:“靖兒,你這就想得不對了。數十年前,武林秘笈《九陰真經》出世,江湖上豪傑不知有多少人為此而招致殺身之禍,後來華山論劍,我師重陽真人獨魁群雄,奪得真經。他老人家本擬將之毀去,但後來說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福是禍,端在人之為用。’終於將這部經書保全了下來。天下的文才武略、堅兵利器,無一不能造福於人,亦無一不能為禍於世。你只要一心為善,武功愈強愈好,何必將之忘卻?”郭靖沉吟片刻,道:“道長之言雖然不錯,但想當今之世,江湖好漢都稱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人武功最強。弟子仔細想來,武功要練到這四位前輩一般,固是千難萬難,但即令如此,於人於己,又有甚麼好處?”
丘處機呆了一呆,說道:“黃藥師行為乖僻,雖然出自憤世嫉俗,心中實有難言之痛,但自行其是,從來不為旁人著想,我所不取。歐陽鋒作惡多端,那是不必說了。段皇爺慈和寬厚,若是君臨一方,原可造福百姓,可是他為了一己小小恩怨,就此遁世隱居,亦算不得是大仁大勇之人。只有洪七公洪幫主行俠仗義,扶危濟困,我對他才佩服得五體投地。華山二次論劍之期轉瞬即至,即令有人在武功上勝過洪幫主,可是天下豪傑之士,必奉洪幫主為當今武林中的第一人。”郭靖聽到“華山論劍”四字,心中一凜,道:“我恩師的傷勢全愈了麼?他老人家是否要赴華山之約?”丘處機道:“我從西域歸來後亦未見過洪幫主,但不論他是否出手,華山是定要去的。我也正為此而路過此地,你就隨我同去瞧瞧如何?”郭靖這幾日心灰意懶,對這等爭霸決勝之事甚感厭煩,搖頭道:“弟子不去,請道長勿怪。”丘處機道:“你要到哪裡去?”郭靖木然道:“弟子不知。走到哪裡算哪裡罷啦!”丘處機見他神情頹喪,形容枯槁,宛似大病初癒,心中很是擔憂,雖然百般開導,郭靖總是搖頭不語。丘處機尋思:“他素來聽洪幫主的言語,他若去到華山,師徒相見,或能使他重行振作,好好做人。但怎能勸他西去?”忽然想起一事,說道:“靖兒,你想全盤忘卻已經學會了的武功,倒有一個法兒。”郭靖道:“當真?”丘處機道:“世上有一個人,他無意中學會了《九陰真經》中的上乘武功,但後來想起此事違背誓約,負人囑託,終於強行將這些功夫忘卻。你要學他榜樣,非去請教他不可。”郭靖一躍而起,叫道:“對,周伯通周大哥。”隨即想起周伯通是丘處機的師叔,自己脫口而叫他大哥,豈非比丘處機還僭長一輩,不禁甚是尷尬。
丘處機微微一笑,說道:“周師叔向來也不跟我們分尊卑大小,你愛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我毫不在乎。”郭靖道:“他在哪裡?”丘處機道:“華山之會,周師叔定是要去的。”郭靖道:“好,那我隨道長上華山去。”
兩人行到前面市鎮,郭靖取出銀兩,替丘處機買了一匹坐騎。兩騎並轡西去,不一日來到華山腳下。那華山在五嶽中稱為西嶽,古人以五嶽比喻五經,說華山如同“春秋”,主威嚴肅殺,天下名山之中,最是奇險無比。兩人來到華山南口的山蓀亭,只見亭旁生著十二株大龍藤,夭矯多節,枝幹中空,就如飛龍相似。郭靖見了這古藤枝幹騰空之勢,猛然想起了“飛龍在天”那一招來,只覺依據《九陰真經》的總綱,大可從這十二株大龍藤的姿態之中,創出十二路古拙雄偉的拳招出來。正自出神,忽然驚覺:“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