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一股冷風,留夢炎哆哆嗦嗦的從門縫邊擠進忽必烈的寢宮。緊趨進步,跪在地上叩頭施禮,“臣留夢炎參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了,來人,給留丞相搬個座兒”,忽必烈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像對其他大臣那樣親手去扶,只是吩咐太監給留夢炎賜座。
“謝萬歲”,留夢炎又磕了一個頭,站起已經無法直立的身體,斜斜地在太監搬來的凳子上蹭了一個角。昏黃的眼睛不敢和忽必烈深邃的雙目對視,呼吸深一聲淺一聲,帶著堵堵的鼻音。看來剛才在外邊等候宣進的時間有點長,把老傢伙凍得不輕。
看著留夢炎狼狽的樣子,忽必烈心情稍稍好轉。轉頭對著太監吩咐道,“給丞相上一碗參湯,暖暖身子。朕不是叮囑過你們麼,丞相一到,隨時讓他進來。”
“是”,貼身太監微笑著答應一聲,跑下去安排人手準備湯水。雖然留夢炎在朝廷中掛了丞相的頭銜,但對這個當過大宋丞相,又厚著臉皮應詔來當大元丞相的老不死,沒人會給他應有的尊敬。把他放在門外雪地裡凍一凍,是太監首領的主意。老傢伙凍得越狼狽,大汗看到他的心情會越好。並且無論你怎麼不待見他,留夢炎肯定不敢在皇帝面前告狀。有這麼一個活寶給大汗解悶兒,太監們何樂而不為?
忽必烈知道底下人的心思,也不願意在這上面深究。對於真正的人才,忽必烈不在乎他們的民族與出身。但留夢炎這種既沒有能力亦沒有氣節者,就是豎在朝廷中給宋人看的擺設。如果不是今天要了解一下福建各地新附軍官吏的情況,他也不會召見留夢炎。
“謝萬歲恩典,臣,不冷”,留夢炎感動又趴在了地上,額頭在地毯上磕得砰砰直響。好不容易得到一次單獨覲見的機會,可以為新朝發揮一次“餘熱”,他已經激動了不止一個時辰。比起沸騰的心情,窗外的風雪算得了什麼!
忽必烈掃了留夢炎一眼,語氣中帶上了幾分鄙夷,“起來吧,別跟個磕頭蟲一般。朕要的是你真心辦事,不是這幾個頭。”
“臣鞠躬盡瘁”,留夢炎站起來,依然貼個凳子邊坐好。接過太監遞來的參湯抿了一小口,卻不敢多喝。小心翼翼的應對起忽必烈的問話。
大元皇帝忽必烈顯然對這次談話不甚盡心,東拉西扯地論了幾句史實,談了幾句儒學精義,接下來就把話題放到福建新附軍諸將的能力與性格品評上。
“那些將領能力都一般,所領皆為鄉兵,並非當年亡宋精銳”見忽必烈半天沒說正題,留夢炎試探著問道:“大汗,不知今晚宣老臣進宮,所為何事?”
“嗯,朕今天叫你來,是問一問福建新附軍諸將的能力,還有文天祥這個人。”做了皇帝,忽必烈身上還保留了蒙古人的粗曠,將前線的戰報揀了幾份,一股腦塞進留夢炎手裡,“朕聽說他名氣很大,想收服他為朕效力,丞相以為如何?”
“這?”留夢炎楞了一下,不知該怎麼回答。目光落在手中戰報上,卻發現自己居然不認識上邊的一個字,那些方塊字像極了漢字,卻比漢字憑空多出了很多筆畫。老臉不知是被冷風吹的,還是因為慚愧,微微泛起了陀紅。
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不喜歡自己獨創的方塊蒙古字,看到留夢炎對著戰報發楞,忽必烈被漠北寒風吹出來的紅臉幾乎要滴出血來。眼睛中慢慢浮起一絲寒意,說話的聲音不怒自威,“這是朕命人創造的元字,難道丞相不認識麼。”
“臣,不敢”,聽到忽必烈語氣不對,留夢炎騰的一下從椅子上滾了下來,趴在地上回稟。“陛下息怒,臣剛才在心中仔細斟酌如何應對陛下的問話,一時失禮,並非有意怠慢。這元字看上去比漢字筆畫多,更具神韻,只有萬歲這樣胸懷四海的人方能創造得出來,老臣日夜苦學,的確認得不多”!
明知道留夢炎在拍馬屁,忽必烈心中依然覺得受用,火氣消了,話自然也跟著柔和了起來,“嗯,文字上面,丞相還得下功夫啊,否則怎麼做我大元丞相。坐下說話吧,不必老是磕頭。朕來問你,福建王積翁、劉自立,循州的劉興,梅州的錢榮之,還有李英,王世強他們幾個,合力一處,能剿滅文天祥否?”
“臣不敢說”,留夢炎站在凳子邊上,佝僂著腰回答,剛才被嚇出來的冷汗,從花白的發稍上淌了下了,在地毯上留下了幾點汙漬。
蒙古人生來喜怒形於色,並且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忽必烈見談笑間能把留夢炎嚇成這幅熊包樣子,自覺有趣,話裡邊帶上了些許笑意,安慰道:“說吧,言者無罪,坐下說!”
留夢炎再次蹭著凳子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