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垛上,藉助磚石稜角與手掌摩擦的刺痛,壓制著心頭的憤怒。自從主動出戰,被達春擊敗退回這裡後,連日來,他幾乎沒合過眼。非但是他,幾乎所有家在福建的將士都無法入睡,大夥只要一閉上眼睛,就看見滿眼的血光,老年、幼兒、男人、女人,一具具被虐殺的屍體彷彿就擺在眼前。耳朵裡,也同時響起百姓無助的哀哭聲。這聲音,如烈火般,時時焚燒著他的靈魂,讓他無法保持頭腦清醒。
西邊的天空紅豔豔的,晚霞好像著了一團火。翠綠色的山川也被霞光鍍上了一層金色,與城外不遠處那幾條不知名的溪水輝映在一起,構成了一個靜謐的金色世界。在世界的外側,有幾層鉛灰色的雲,絲絲縷縷的,從天上到地下,霧一般凝聚著,越遠越濃。在目力所及的最遠處,則是凝聚成了一條條巨大的煙柱,隨著晚風徐徐靠近,不斷吞噬著霞光的範圍。
那是元軍經過的路線,只有他們,才會像蝗災一樣,把經過的地方糟蹋得毫無生機。也只有他們,才會沉浸在殺戮與毀滅中不知疲倦。
“嗚――嗚――嗚”號角在暮色中,蒼涼地響了起來。由西向東,幾個外圍觀察哨上,陸續騰起了狼煙。隨著號角聲,大地開始震顫。大群的戰馬出現在地平線上,黑色的戰甲、紅色的戰旗,映著金光的彎刀,蝗蟲一樣捲過原野。
吹上城頭的風頃刻改變了味道,粘粘的,帶著揮不去的血腥與羊羶氣。瞭望手的呼叫聲,順著風傳出去老遠,“敵襲,騎兵,蒙古騎兵!。”一聲聲相接著,讓人心裡微微發寒。
幾個自告奮勇留下來協助破虜軍守城的青壯哆縮了一下,臉色有些發白。蒙古人的兵威他們沒親眼見過,只是聽了逃難百姓的哭訴後,才激起了他們的一腔熱血。然而曾經的熱血和眼前兵勢相比,是那樣的單弱。有人抬眼看了看附近的破虜軍士兵,腳跟開始向後努力。
“鳴炮示威”蕭鳴哲大喊了一聲,手重重地拍下。
傳令兵立刻吹響了接戰的號角,幾個破虜軍士兵走到敵樓旁,將一串暗黃色角旗,高高地升了起來。
“敵樓大將軍炮準備就緒!”
“左角將軍炮準備就緒!”
“右角將軍炮準備就緒!”
“近戰輕炮就緒!”
乾脆利落的喊聲,透過雷鳴般的馬蹄聲反饋了回來。蕭鳴哲滿意地點點頭,將手中令旗交給了吳康。吳康接令在手,快速跑敵樓正中的火炮旁,大聲吩咐了幾句。司炮長拿出一杆紅旗,揮了揮,當空斬落。
“砰”天崩地裂般一聲巨響,一道濃煙推著巨大的火球飛了出去,砸進了遠來的敵騎中。所有的聲音瞬間沉寂,當耳朵恢復聽覺後,馬蹄聲嘎然而止,代之的是戰馬悲涼的嘶鳴。
志願留下來的青壯轉身跑上了城牆,不顧破虜軍士兵的告誡,擠到城垛口向外看去。只見二里外,那群蝗蟲般的騎兵停了下來,馬蹄帶起的煙塵也隨即凝固在他們的頭頂。無數戰馬不安地盤旋著,顯然,蒙古人被打懵了,不知道該如何做出反應。
“近射,前方一千步,第一組,三炮齊發!”正當大夥為巨炮之威興奮的時候,吳康的喊聲又在身邊響起。緊接著,轟鳴聲又起,刺鼻的硫磺味道燻得人透不過其來。硝煙散去後,蒙古人的馬隊前,端端正正地擺了三個黑色的泥坑,泥坑邊緣,丟棄著幾件破爛的鎧甲。十幾匹戰馬受驚,掀翻了背上的主人,拼命向來的方向跑。整個騎陣都被驚馬攪散,亂哄哄地聚成了幾個疙瘩。
“噢!”青壯們在城頭上發出興奮地吶喊,恐懼的感覺一掃而空。有人邊喊,邊向城下做出種種鄙夷的手勢,也不管這麼遠的距離,對手能否看得見。
正在這時,兩隊披著暗紅色披風的蒙古武士從元軍中跑了出來,一隊迎向受驚的戰馬,一隊奔向落馬的騎手。
“他們在幹什麼?”有人驚詫地喊道。隔得太遠,只能看清人影,對手的舉動,無法看得仔細。
“別讓他們救人,快,開炮,再開炮!”有人不顧軍紀,大聲向吳康提醒。話音剛落,只見紅披風下,有寒光閃了閃。受驚的戰馬接連倒了下去。緊接著是落馬的人,無論躺在地上的,還是盡力追趕戰馬的,全部被寒光招呼了一個遍!
“他們在殺自己人?”青壯們驚呆了。大夥都說元軍殘忍,卻沒想到,他們連自己人也殺。
初秋的薰風吹過戰旗,讓人感到透骨的寒。
“軍需官,帶百姓下去。不需要運送炮彈時,別讓他們冒險!”蕭鳴哲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幾個負責向城頭運送炮彈軍官走上前,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