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徐主事了?”看到馬車的樣子,洪濤就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天津衛機械廠終於度過了適應期,逐步進入投產階段,這輛四輪馬車就是機械廠的頭一件量產商品。 “奴婢打著巡視天津衛稅關的名頭到袁總督的造船廠裡檢視一二,回程的時候順勢去皇莊裡看看,結果撞見了徐主事和本科探花王徵駕此車在路上狂奔,還驚了奴婢的馬!” 張然把這次去天津衛的大概經過簡單敘述了一遍,重點不是馬車,而是如何被衝撞。為了證明所言不虛,還撩起官服前擺露出破損的褲子,給徐光啟和王徵紮了一小針。 “嗯,他為何沒有一起前來?”洪濤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馬車上,沒搭這個茬兒。 “徐主事說還有一輛車正在趕製,要趕在萬歲爺壽誕之前完工,故而來不及面聖。此處有他的奏本,託奴婢帶了回來。”見到皇帝沒有為自己做主的意思,張然也不再喊冤了,從懷裡掏出個帶鎖的扁木匣雙手呈上。 “王安,你與張然坐上此車到池邊跑兩圈,替朕試試優劣。”洪濤從手腕上摘下一串鑰匙開啟了小銅鎖。 木匣裡還有個封套,正面寫著進呈、臣謹封字樣,封口處蓋了三枚印章。這是明代官員標準的密奏模式,皇帝不用開啟封套光看印章就知道是誰寫的。這三枚印章當中有一枚就是皇帝御賜之物,也算是一種暗號。 洪濤登基之後覺得這種單獨聯絡方式不太保險,讓時間工坊按照圖紙製作了一批彈子銅鎖,連同鑰匙賜給核心圈子裡的官員。需要密奏的時候把封套裝在木盒裡,想必此時還沒人能無損開啟後世的彈子鎖,多加一層保險。 徐光啟就是擁有銅鎖的人之一,他也確實需要,因為信件裡所寫的內容都是機密,比如天津衛機械廠的生產進度,以及對圖紙上所畫之物的研發進度。 其實不用寫這麼仔細,光看馬車的構造就能大致算出來。俗話講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除了四輪馬車的轉向結構之外,洪濤還看到了至少兩大兩點。 板簧不算,那是京西鑄造廠的功勞。但把板簧和箱體連線在一起的不是熱鉚而是螺栓,這就說明機械廠已經造出了衝壓、套外絲和攻內絲的裝置。 第二個亮點還在底盤上,準確的講是車軸。與當下的馬車不同,四輪馬車的輪轂不是直接和輪軸接觸,中間還巢狀了一個小零件,滾珠軸承! 別看個頭不大,還總在髒兮兮的部位工作,很不起眼,但它的出現能讓很多不可能變成可能,也標示著機械加工、熔鍊鍛造技術達到了一定階段。 再往下就不用急著發展了,只需把原有工藝一步步細化,無限追求精度和產量,大力普及擴散,就可以達到工業革命的水平。 具體來講,能造螺栓和軸承,應該就可以造出槍支大炮,甚至蒸汽機和內燃機。當然了,從工人到裝置再到思想,都需要個比較長的提高過程,不能一蹴而就。 從無到有,第一步總共耗費了三年多。到這一步為止,明朝的工業體系已經開始萌芽,洪濤能做的也就差不多完成了一半。 他可以啟發古人向哪邊走、怎麼起步,但無法過份影響他們走的速度。剩下一半得等工業水平達到升級標準之後才能用上,現在說了也是白說。 “萬歲爺,此車不詳!”信還沒看完,張然和王安就駕著馬車跑了回來。兩人沒有誇讚四輪馬車的優點,而是異口同聲的進行了否定。 “何解?”洪濤被說糊塗了,不用乘坐,只需觀看馬車的行駛姿態就能知道大概效能。徐光啟和王徵確實有機械天賦,這輛馬車雖然外觀不是很精美,底盤的有些地方還生了鏽,但效能上已經很不錯了。 “奴婢坐上去不到一盞茶時間就頭暈目眩,張掌印也是如此,坐在前面趕車無事,挪到後面片刻即感不適。”王安說得很真切,從臉色上也能看出確實難受,虛汗都出來了,張然在旁邊則使勁兒點頭,深以為然。 “如此古怪?莫不是被施了妖法……哼,雕蟲小技何足掛齒,一起上去,看朕如何略施小計斬妖除怪!” 假如換做一位普通皇帝,那徐光啟和王徵怕是就要倒大黴了,即便不掉腦袋也得獲罪,好端端的工業革命萌芽很可能隨之被掐得乾乾淨淨。原因很可笑,由於減震鋼片有點軟,沒坐慣的王安和張然一起暈車了! 洪濤沒統計過歷史上因為此類原因被無視、湮沒、毀掉的發明和革新有多少例,要是自己穿越到大清朝給慈禧太后發明個抽水馬桶,會不會也被砍了腦袋呢? 理由很簡單,拉粑粑的時候水濺到神聖的屁屁了!這還了得,用糞水汙染聖體大不敬啊!有了這個先例,以後沒人再敢提及此事,連帶著向這個方面的探索也就停止了,直到被別人超越很遠才可能會醒悟。 由此可見,開啟民智對一個國家的發展是多麼重要。有人說了,老百姓愚昧點沒事,只要統治階級聰明就足夠了。 王安和張然算不算統治階級?他們絕對屬於見識很多、腦子很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