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潸然滑落,一滴剔透水珠穿過凌亂腳步,暈染在金磚臺階上消失不見。
昇平曾以為自己是許多人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父皇為她,可以大宴群臣聽她撫琴,可以四處蒐羅綵衣霓裳,同賞她跳舞。
廣哥哥為她,可以不顧亡國詛咒與她定承諾,可以空下晉王宮許她永久相伴。
可今時今日升平才驚覺發現,原來她不過是天闕里最細微的一縷塵埃,撼動不了所有人渴望的豐功偉績,也不能阻止權位更替。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管,索性做個他們所期冀那樣無所牽掛的公主,等他們來求她也好。
誰缺了他人的照拂,能真的傷心死呢?
她不會為這些小事悲慟,不會。
當夜,昇平俯身棲鳳宮芙蓉榻上慟哭,無人前來勸慰,父皇,母后,楊廣,皆不見身影。
這便是長大,不管她願意與否,都必須經歷的歷練。
負氣的昇平沒有與任何人打聽楊廣是否已經得到父皇的聖旨,恩准他奉命帶兵征討。或許本就不用打聽,她也知道以楊廣那般堅決結果必然遂願。
她不想知道內裡究竟牽扯多少朝堂上的厲害關係,她也不想知道他此去性命是否安然無虞,彷彿把所有的事都拋棄在腦後,便能剋制自己壓抑的情緒,漠然無視周遭細微變化。
依舊安然和永好做些雙繡屏風,終日紅絲纏繞,綵緞為伴,穿針引線間明眸低垂紅唇緊抿,認認真真的做與。奈何此時身心疲累,做出的東西也不像個樣子,五色絲線扭做一團混亂。
永好不住嘆氣,伸手撫摸上升平蹩起的眉心,“公主不要在皺眉了,天天這樣蹩著,小心二殿下出徵歸來時認不出來公主。”
昇平怔怔望了望她,嘴角漾起一抹苦笑,長長嘆氣:“他眼中本來就沒有我,認不認得出來又有什麼關係?”
永好抬頭深深看看昇平,遲疑半晌道:“奴婢聽大興殿服侍的宮人說,那日公主離去,二殿下原本起身要來棲鳳宮安慰公主的,可是人剛起身就被皇上攔下商議國事無法動彈,可見,他也不是全然無心的。”
望著永好安慰的目光,昇平一時怔仲無言,心中不住陣陣抽緊,永好話語驀然驚醒一直沉溺哀怨的她。
昇平只是兀自怨恨楊廣決絕不顧她的懇求,渾然不知原來還有這樣的內情干擾其中,秋日冷風激起心頭陣陣涼意,心頭指尖除了顫抖,還是顫抖。
父皇藉故攔住了廣哥哥……莫非他已經發現……
無數的念頭電閃而過,腦中卻是一團亂麻,原來……。
“永好,你可知道究竟為何父皇會攔住廣哥哥嗎,因為父皇他也害怕,他也害怕那個詛咒!”昇平脫口而出的話震驚了永好,她連忙環顧四周,順手端過冰鎮的蓮子粥硬生生把昇平話頭打岔過去:“公主,蓮子粥冰的恰到好處,先進些吧!”
“我知道,父皇是在怕我們成就那個詛咒,亡了他的大好江山!”任性的昇平怎麼甘心直把心頭話說了一半,她顧不得身邊還有來回走動的宮人憤然高聲。
可憐永好只能驚恐萬分的再尋思一個話頭堵她:“公主,那繽彩雙縷的霓裳送來了,不如先去試試吧?”
“你怕什麼?我是大隋朝第一位公主,我從出生之日起就尊貴無憂,更在榮耀中成長,普天之下我最應無畏,我應該什麼都不怕……是的,我什麼都不怕……”昇平說到這裡竟然衣袖掩蓋面泣不成聲。
其實,她怕的東西太多了,她最恐懼的就是廣哥哥此去再不能平安歸來。
不管朝堂上楊廣如何對昇平冷漠無視,她都無法讓自己擺脫夢魘放下心,連日來,每次在夢裡昇平都能窺見渾身血汙的楊廣正在含笑離去,周遭是狼煙屍山做出的血腥佈景,整個夢境充溢著令人絕望的灰暗。
想到這裡,她不由自主顫抖。哪怕身上遭受再尖銳的疼痛也無法驅走心中的慌亂,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平靜想象此次出征背後的陰謀。
原來父皇已經察覺他們的異樣,也發現詛咒正在慢慢應驗,隔絕毀滅亡國徵兆的最好的辦法是送楊廣去最危險的前線不再加以庇佑,若是楊廣就此戰死疆場,父皇會賜予無尚榮耀屍首回還皇朝,若是楊廣就此僥倖得勝,將會面臨下一次出征。
權勢皇位下,血濃於水也不過是他人的一廂期望,每個人都逃不開操縱命運的帝王之手。
昇平腦中已經空白一片,神思更是混亂不堪,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的性命與家國社稷來比,算不得什麼。尤其是面對自己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