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事過多過重,執眉筆的手指不住的來回顫抖,連半個眉梢也畫不精細。她用左手壓住自己右手強穩住心神,一點點描繪如同當年端木姑姑為獨孤皇后妝扮的精緻妝容。
昇平咬住自己顫抖的嘴唇,一點點抿上粉蔻胭脂,再穿上杏黃色朝裙宮裝,為髮髻上別好九曲鳳釵,銅鏡裡的她眉目堅毅,額頂珠玉累累。從鏡中望去,難以分辨眼前的人究竟是是母后還是自己。
昇平再命宮人立即抱來代王,侑兒此時已大抱在懷中有些沉重,她將侑兒捧在懷裡低頭凝視。近來侑兒極其愛笑,小嘴粉嫩,還嘬著臉邊昇平的手指。
昇平心中一暖,隨即心一狠將他臉頰用素帕蒙上,臉色沉下,命內侍宮人立即準備鳳輦趕奔兩儀殿。
兩儀殿前,昇平懷抱嬰兒昂然直上,內侍來不及回稟皇上,她已經抱著代王闖入朝堂。
此時,大殿正中李淵正坐在龍案後沉吟,兩側分列朝臣聽見殿門咣噹聲響紛紛回首窺視。
但見,昇平緊緊抱住懷中代王徐步前行,身後一襲杏黃色長裳搖曳拖地,青絲被金鳳所固略有凌亂,雙眼因眉黛顰顰顯得赤紅,寶座上的李淵還沒開口,她已經帶著一股怯怯生生之氣跪倒在地。
此等妝扮惹人憐愛,更別說此刻昇平雙目含淚泫然欲滴,眾人對昇平的容妝打扮頗感驚豔,再加上代王楊侑驟然在她懷中驚哭,孩提嗓音尖銳刺耳,整個大殿文武百官,即便不能看見昇平身影的人也能聽見淒厲的哭聲,大約知道即將有大事發生。
李淵見昇平闖朝堂心中已經非常不悅,但仍面帶虛偽笑容,“太子妃,為何闖入朝堂作此打扮?”
昇平向前跪爬兩步,俯身悲慼道:“聽聞臣媳兄長被秦王所救,臣媳特地前來拜謝皇上。”
李建成蹙眉從李淵身邊寶座走出,一步步走下龍案寶座前的臺階,直到昇平面前才恢復笑盈盈,他假意伸手想要攙扶起昇平:“本宮剛剛還跟父皇說,漢王獲救,第一個高興的人就是太子妃你。”
昇平雙臂用力,不肯將手中侑兒相交,掙脫開李建成暗中的鉗制後,又向李淵深深施禮:“啟稟皇上,臣媳前來還有一事想要奏請皇上。”
李淵知道昇平是有備而來,唇邊笑意已經收斂,沉聲道:“太子妃,講!”
昇平將懷裡的楊侑向前遞上:“楊氏一門全靠仰仗皇上聖明才能儲存血脈,臣媳對此感激不盡,今臣媳兄長得救,臣媳了卻心事,願遂民意自裁以慰天下不平之心,懇請皇上替臣媳保留代王性命。”
李淵坐在寶座上暗自皺眉。昇平這招是以退為進,先逼李淵這個一國之君答應保住代王性命。他若不答應,臣民幽幽眾口無法堵住,他若是答應,代王可暫且無憂……
李淵沉吟片刻立即哈哈大笑:“太子快攙扶太子妃起身,本就是個朝堂議事還沒有斷言如何如何,太子妃不要心生間隙,代王一事可以暫緩……太子妃自然也沒有必要自絕於天下。”
昇平胸口悶氣根本無法鬆懈,李淵狡詐將此事歸結為暫緩,但不等於不殺,今日暫緩,明日來朝還是會殺,今年暫緩不等於來年不殺,可他已經以此堵住昇平所有藉口再不好發作。
昇平抱緊侑兒,木然隨李建成的動作站起,心中百轉瞬間閃過,她又昂首對李淵說:“皇上,臣媳聽說,有朝臣提議廢掉臣媳太子妃位……敢問是哪位臣公的奏議?”
不必等李淵回答,幾位僵硬在朝堂上的大隋舊臣已經面色大變。
武士彠①,長孫勝德,劉弘基,這幾位舊臣大隋國破投靠新君,心中始終覺得自己所得功名利祿岌岌可危,總要揣摩聖意做出一些新君所想之事。反倒是北族朝臣為人寬大直爽,將太子妃一事納為後宮內務不肯多加干涉。
昇平抱著侑兒走到幾位舊臣面前。剛剛還是悲慟的神情已經變得凌厲非常。昇平懷中的侑兒還在淒厲啼哭,她們姑侄每走到一處,昇平便屏氣定神的注視對方,直至逼到對方羞愧不敢對視為止。武士彠,長孫勝德,劉弘基,一個個逐一看去,沒有一人不躲閃眼前這個酷似獨孤皇后的女子。
幾名舊臣互相交換眼色,惶惶不想再任由昇平逼視,武士彠仰仗自己年紀略長站出說道:“前朝公主禍亂宮闈,以致煬帝荒廢朝政,今日以太子妃位進,侍奉大唐儲君,來日必然母儀天下後再亂朝綱社稷,實屬該廢!”
昇平聞聲冷笑,回頭睨了那人一眼,認出眼前這位懷抱北朝笏板的舊臣當初在大隋時不過就是個小小的留守府行軍司鎧參軍,名叫武士彠,如今朝堂改天換地,沒想到他也更換了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