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
何當歸嘆口氣,輕手輕腳地將他頸子上的青龍玉佩取下,拿在手中細看了兩眼,確定這就是朱權的那塊青龍玉佩無疑。那次在經閣中,她將青龍玉佩往有些許前世記憶的朱權手中一塞,對方不肯抓牢,玉佩從他的指間落下去,被一旁的常諾眼明手快接住了。她猜,常諾或早或晚會將玉佩還給朱權,這樣她就徹底撇清干係了。
如今,孟瑄在睡夢中說出朱權已死,他的身上又帶著朱權的玉佩,這也太奇怪了。不論從常理還是從情理上講,朱權都不該死才對,他那種既厲害又陰沉有城府的人……
她的眼前突然就浮現出了朱權那一雙陰鶩的眼睛,奇怪啊,她前世怎麼不能早點發現,那雙茶色眸子實在陰狠無情到了極點,都說眼睛是內心的對映,她要老早透過眼睛瞧出朱權的為人,也不至於將所有的雞蛋擱在同一個籃子裡,將那樣一個人當成她唯一的依靠。結果,還沒等到真正的狂風大雨發作,只是一場東風與西風之間的後宅之鬥,她一籃子的雞蛋就全碎了……朱權,真的死了?
她無意識地把玩著那玉佩,心中道,死了也活該。他的心太高,想當太子,還想當皇帝,可他的起點太低,排行老十七,他前面的障礙物可多著呢。遙想前世,為了爬上那個位置,他一路為了肅清道路,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縱然他算是個令人頭疼的人物,有當君王霸主的那種謀略和氣魄,可他的殺伐實在過重,損了他的陰德,本來的好運氣也會洩光……朱權,他是怎麼死的?
他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嗎,一誤以為湉姐兒不是他親生女,他的心可真夠狠的,轉手就將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嬰丟入酷寒的水牢之中。他殺了她的女兒,死了正好抵命。至於他前世魂飛魄散,追到這一世的事,不過是一場平白的意外,他是被蠱物所左右,死了也是自取滅亡,她並不欠他什麼,彼時她自己都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哪裡還能背得動什麼債務呢……怎麼想都覺得他不可能說死就死,朱權那種人,原來也會死嗎?
提起這個人,她立刻就想起被囚水牢的經歷。那種在臘月的酷寒水牢中慢慢煎熬的滋味,全身骨節發痛發麻,像被揭開了骨縫往裡面灌風的滋味,以及手腳長滿永遠好不了的凍瘡的滋味。那時候,她在苦熬那種滋味的時候,在從孫湄娘口中得知兇手中其實並沒有一個朱權的時候,她最恨的一個人還是朱權,恨他尤在所有人之上……雪梟說朱權只是失蹤,怎麼孟瑄卻說朱權已死了,難道他親眼目睹了嗎?還是偶然拾獲了朱權或常諾遺失的玉佩,就誤以為是朱權死了?
多狠心的一個人哪,前面口口聲聲地說什麼只愛她,只信她,萬事都離不了她,可她這邊仍對他始終如一,他卻已另結新歡,連個簡單解釋的話或一句“突然感覺對你厭煩了,不再愛你”的話都沒有,她都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就突然失寵了。多麼不負責任的一個男人,冷得像一塊玄冰,不管多掏心掏肺地付出、暖化他,可到頭只能收穫一雙生了凍瘡的手……不管他真死假死,都跟她毫無關係,只是需要等孟瑄醒後說明一切,然後處理掉這塊玉佩,否則難免招惹禍端……沒想到朱權那種人也會有死的一天,還來得這樣早。
將玉佩收入腰間香囊中,何當歸嘆一口氣下了床,為熟睡中的孟瑄重新用絲巾紮上雙目,蓋好被子再放下帳幔,就讓他好好睡一覺吧,他這幾日一定沒休息好。她整理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小衣和中衣,又將外面的衣裙重新穿過,呼……呼……兩個深呼吸後,她感覺心頭的堵悶好了一些,於是坐到妝臺前理妝。
她才不用為朱權的死感到難過和悲涼,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從前是仇人,現在是連仇人都算不上的陌生人。他有閤府的妻妾子女為他披麻戴孝,就算他真的死了,她也無須為他燒上半串紙錢,他的鐵血世界裡,從來都不需要憐憫的眼淚……嗯?
照鏡子的何當歸覺得鏡中人有哪裡怪,仔細看了兩眼,發現原來是,她眉心的硃砂痣沒了!那顆怎麼搓都搓不掉的硃砂痣,竟然又自己憑空消失了!
她焦慮地對鏡照著,定睛確認自己沒看錯,然後第一反應是撩開左右衣袖去找,兩條雪白柔光的小臂,都沒有紅點兒存在的痕跡,讓她一愣,心中不免恐慌起來。對於那種未知的古怪物什,儘管她瞧著極礙眼,可是能瞧見總比瞧不見得好。起碼讓她覺得,那東西是在肌理表層,而不是鑽進她的身體深處去了。就算真是個禍害物,她也想每天盯牢了這東西,好嚇得它不敢作惡。
該死的齊玄餘,她跟他有什麼仇,除了跟十公主的原貌相同,她可沒有一星半點兒惹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