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氣笑了,自言自語地說:“寧王府裡的幾名丫鬟固然欠缺忠誠,可梳頭手藝真的不錯,我現在用的幾批都比不上人家一點兒。想再梳一個飛鳳留仙盤珠髻,只有到宮裡,才能找著好的梳頭嬤嬤了。”
蟬衣推門出去打洗臉水,剛走出去她就“呀”地一聲,結結巴巴叫道:“血!好、好多好多的、血!”
何當歸出去檢查,發現地上一排血腳印,從她的窗下一直延伸到院牆上,院子外面就不再有了。她嘆口氣,但願有人為他包紮傷口。
從太子府半夜溜出去,闖進臨安公主府找柏煬柏要面具,再重新回來。假設兩個府邸都有著裡外三重的守衛——實際情況只會比三重更多——那麼,段曉樓為給她送來那薄薄一張皮而付出的代價,就是短短兩個時辰中連續穿過了九重刀槍林立的守衛!
真是個傻瓜,難道沒看出,她拒絕胡楊的那個理由,不過是一句託詞。竟然為了一張面具……段曉樓,就是個傻瓜。她只是不想再牽扯更多的人進來,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仇人就在不遠處,她要親手將那個人揪出來。
“去打兩桶水,將全部的血跡打溼。”何當歸抬頭望一眼天際的烏雲,平靜道,“早晨將有一場暴雨,雨過之後就乾乾淨淨了。”
“哦。”蟬衣照辦了,看向何當歸的眼光卻有些躲避,心中充滿困惑。
不一樣了,小姐變得不一樣了。明明還是同一個人,卻帶來完全不同的印象,這種感覺就像是……那一年她剛從棺材裡伸出一隻枯瘦青白的小手,直挺挺坐起來的時候!冰冷的寒氣浸透她的全身,就像來自一個充滿死亡的地方。
何當歸勾唇,小口啜飲著冷茶。“那個地方”教會了她一個簡單的道理:讓你的敵人離你近一些,真相自然也就近了。她要的就是一個真相,哪怕那後面鮮血淋漓。
早膳後,果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將院子刷得不留半分痕跡。胡楊和孟宸又上門造訪了一次,何當歸將蟬衣塞給他們,問:“段曉樓呢?”
“已經走了。”孟宸答道。
“傷勢如何?”
“包紮過了。”胡楊答道。
頓一頓,何當歸又向他們打聽:“孟瑄最近在做什麼?家裡怎麼樣?”
孟宸如實告訴她:“這些日子七弟彷彿很忙的樣子,極少待在家裡,不過,你們三間園子裡的女人多了一個。她叫紫霄,是七弟幾年前首次帶回家的女人,後來吵了一架,已經攆出門去,又被母親撿回了家,現在七弟正式納了她。另外,熠彤從揚州接回了一個襁褓中的嬰孩,有人說是七弟的孩子,他本人並未否認,目前由紫霄撫養。”
“那很好。”何當歸道。
胡楊看她的表情,怎麼也不像“很好”的樣子,於是寬慰道:“別聽他胡說,其實自從你走後,孟瑄整個人變得比小宸還陰沉,反正我沒見過他留宿在家裡過。他眼裡與其說看不見女人,倒不如說看不見人了,我猜他一定非常思念你,所以早點跟我們回家吧。”
“你將孟府當成家了?”何當歸奇怪地問。
“不錯,”孟宸微笑道,“她現在也是孟家媳婦了,你們兩個變成了妯娌。那麼,我們暫時告辭了,這裡不是敘家常的好地方。”
“去吧。”
何當歸親眼看見他們三個人朝外院走去,孟宸追問,“我很陰沉嗎?”胡楊肯定地點頭道:“對啊,陰陽怪氣的樣子,照這樣下去肯定沒女孩子肯嫁給你。”
三道影子蹚著地上的雨水走遠了,這就是有親人的感覺。
“郡主,殿下請您前廳去一趟,讓您將銀針也帶上。”青幔紗轎抬到了門口,等候何當歸上轎。
儘管這些人請的不太客氣,但何當歸還是二話不說上了轎。落座之前,她的鼻端突然飄上一點輕微的腥味,這個味道是……黃水膠!
她抖出袖子裡的絲帕,落在座位上,過了小片刻再去撿,就粘在上面扯不動了。果然是黃水膠,一種提煉自樹皮中的黏膠,專用於傢俱接縫處的木料黏合。
它可以滲透布料,尤其是夏天穿的這種紗衣,如果不察之下一屁股坐上去,連最裡面的小衣都能結結實實粘在座位上。然後,中了招的人再掙扎著站起來,一通扯拽衣物,將會造成什麼後果可想而知。
這是誰,準備了這麼刁鑽的整人法子?朱允炆身為未來的皇帝,應該不會做這麼無聊的小事。
她倒是認得一個專門以捉弄人為樂的人,甚至也曾經遭遇過一回黃水膠之險,可那個人早已作古了,死得非常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