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看見我的傷腿,神情驀然冷厲,道:〃隨我來!〃
觀梅亭,李德全只說了一句話:〃萬歲爺令奴才來問一句,各位福晉是不是對乾清宮首領女官的位置有意?若是,回頭和自個兒的爺言語一聲,明日就來乾清宮當差!〃他沒有請安也沒有跪安,只是目光如炬掃視了一遍在座所有,已然面露怯色的女人們。
她們瞭解我許多,卻一定不瞭解李德全與我的關係,更不會想到康熙爺會庇護一個身份低微的奴婢。她們有些失策,我有些得意。
李德全從十阿哥手中接過我,大步流星走向乾清宮。我矯情地哭了起來:〃師傅,疼死了!〃師傅,是可以用來撒嬌的。
師傅柔聲寬慰道:〃知道了,回去就宣太醫!〃我愈發矯情起來,把鼻涕眼淚統統抹在他的衣襟上,他只默不作聲向前行,半晌方道:〃是我的徒弟就該堅強些,莫哭了!〃
矯情的確該適可而止。我止住哭聲,問道:〃也是十三福晉告訴您的麼?〃李德全頷首嘆道:〃這宮裡多幾個這樣實心仁厚的人就好了!她遣人告訴我時,恰有幾位大臣在,我不方便秉明萬歲爺,這便遲了,叫你吃了苦頭。萬歲爺賞罰分明,不會輕饒了她們!〃
我支吾道:〃師傅,我今日也說了些逾越的話。〃李德全瞪我一眼:〃知道你的魯莽性子,你的罰也逃不掉,萬歲爺問,你只管誠實坦言便是。今日之事,她們起的頭兒,她們先逾的規矩,你已然受了苦頭,萬歲爺不會重責於你!〃
我點頭默然不語。傷處因著冰天雪地的寒,血已然自行止住。一道道暗紅乾涸的血跡凝固著,斑斑駁駁。我凝目而視,心一點一點冷了下去,絕望一絲一絲翻騰上來。他,我自以為是把他想得太好。我其實是他與枕邊人,濃情蜜意後的笑料。破鞋,多麼可愛的一個綽號。
〃四貝勒吉祥!〃李德全只微欠一欠身,抱著我繼續前行。我向後望去,白茫茫的雪霧中,一襲墨色襯著孤冷的他,臉色如雪,雙唇也泛著白,深深的怨憤攏在眉間,眸中似有無限痛楚定定地望著我。你憐惜了麼?後悔?已然遲了。你以為傷害是溫柔的慈悲,事實上,傷害就是傷害,無可挽回。
腿上的傷口很疼,我能忍受,我已經習慣了身體的苦痛。可是,我還沒有習慣心靈的破損,我永遠不會去試著習慣。你做到了,只因為我愛。
你曾經如此細心地呵護我,讓我在最寒冷的冬天見到幾縷彌足珍貴的陽光,曾經在我欲訴不能言的寂寥黑夜,以一曲簫音默默相伴,照亮我暗無天日的天空。我曾經以為你是會拯救我於水深火熱中的高山流水,我曾經以為你那雙高貴的手會緊緊抓住我墜入無底深淵的身體。可是你卻在讓我看到光明燦爛的陽光後,一腳將我踹進深潭泥沼,讓我漸漸窒息不能呼吸,在黑暗泥濘中淹沒沉溺。
那樣天差地別的感受,這般哀豔悽婉的悲涼,如此溫柔蝕骨的心痛,我不堪重負。所以,我只會憤怒這一次,從此冷漠而陌路。愛的反義詞不應該是恨,而是冷漠。恨,證明不甘。我還有什麼不甘呢?
他清晰的面容變得模糊,然後遙遠,漸漸隱沒在愈來愈泛白的天穹,我說:〃再見!〃永不再見。
劉太醫成了我熟識的第二位大夫,他擅於骨科。釋然的嘆息:〃幸好沒傷著筋骨,歇幾日就好!〃替我包紮傷口,留下外敷之藥,施然遠去。
蘭葉與王公公一位張羅著替我換衫沐浴,一位忙活著燉私房湯給我補身,不可開交。我裝出一副可憐兮兮地模樣,他們便放過了我,不再嘮叨囉嗦,他們已然對我的坎坷命運無語了。我卻有幾分自得其樂,有人替你擔心心痛,總是一件好事。
臘月初八,我決定以後每年此時閉戶不出,天塌下來也縮在被窩裡,寧肯被屋樑砸死。
臘八也總是忙碌而喧囂的,康熙爺直到夜幕低垂,雪色瀟瀟覆滿大地,才宣我見駕。
康熙爺面有不愉之色:〃朕平日裡太慣著你了是不是?如今越發沒了規矩,什麼話都敢講,什麼人都敢頂撞!〃我忙謝罪:〃今日采薇的確恣意妄言,言行失措,請皇上恕罪,日後采薇一定謹言慎行,不再給皇上添亂!〃
康熙爺沉聲道:〃今日事出有因,朕饒你這一回。但凡再有下一次,你就給朕倒一輩子夜香!〃
我一哆嗦,這可真是能要了我的命去,慌忙叩頭謝恩:〃采薇絕不敢再犯!〃
康熙爺長嘆一口氣:〃朕心中有數今日之事,你著實有些委屈。這宮裡眼紅嫉妒之人處處皆是,你救了朕與阿哥,朕已然避忌著不曾厚賞你,這些個人卻不欲朕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