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而眠,清晨醒來時總是安然臥於榻上,衣裳上似乎尚殘留某種似曾相識,清新淡雅的味道。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開始給康熙爺上請安摺子,自五十一年停滯倒退的父子之情,逆水行舟,迎難而上。康熙爺偶有批覆,無非是〃安心養病,謹操慎守〃半是安慰半是訓誡之言。
重陽之後,露乍冷,寒將報。十月裡十三過了三十歲壽辰,依陽也滿了兩週歲,小院很是熱鬧了一陣子。不多久,圓滾滾的撒鹽花般的雪粒子便裹著烈風,敲落滿地糝人寒意。十三的腿疾受了寒氣舊患復發,生了好些寒性膿腫,痛得他額上青筋畢露,冷汗迭出。眾人皆著了慌,太醫也無良策,左不過開些祛溼清毒的藥方。
我雖因著老爸從醫的緣故看過幾部醫書,卻終歸是個門外漢。只是跟著乾著急,他倒好,往榻上大喇喇一倒,〃慌什麼?爺還能教這小毛病折騰死不成?女人啊,就是頭髮長,見識短!〃瞅他這憊懶神情倒叫我想起一個土方兒來,熱鹽焗生薑,雖不能治本,卻對溼痛極有效。遂也不搭腔,自顧去廚房裡炒了來。
堪堪走至門前,便聽見十三的聲音:〃阿貓,福晉去沐浴了麼?你緊著去把沐房佔了,在裡頭搗鼓出些水聲來。我今兒可是動不了了!〃阿貓應了一聲,出門見到我不由得一愣。
我又氣又疑,揪著阿貓的耳朵一路拖到無人之處:〃臭小子,和你家爺搗什麼鬼呢?他愛和人犯彆扭,你也跟著不懂事麼?〃阿貓求饒不已:〃哎喲、哎喲,好主子哎,您快鬆手罷!奴才告訴您就是了!〃
我恨恨鬆手,阿貓可憐兮兮道:〃主子,您聽了後只裝做不知,要不奴才的腿就要被爺打折了!〃我點頭示意他繼續,阿貓道:〃爺不是和您犯彆扭,不過是想著此處沒有地龍,冬日沐浴時怕您受了涼,他先進去洗了,水的熱氣不是能讓屋子裡暖和些麼?〃
我一愣,頓悟何以十三隻在冬季有此怪異之舉,阿貓低著頭,〃主子,奴才跟著爺這麼些年,也沒見著爺對何人何事這麼的上心。您嫁過來,爺雖是高興,只怕心裡還有些不得勁兒,此處粗陋簡樸,爺只怕您受了委屈。。。。。。他又何嘗受過這些個?不過是盡著心攢著力的待您,偏還不叫您知道!也不知爺心裡想著什麼。。。。。。〃
我揮揮手讓他去了。獨自立在廊下,門前那一對通明燈籠兀自飄飄搖搖,悠起一圈圈暈輪,在漆黑的夜裡一團暖亮顫抖著散逸開來。心裡某處柔軟的地方被輕輕撓了一下,痕癢般地疼。他的驕傲,他的自負,他的自慚,與我如出一轍。他同樣不屑一個倉促的結局。
我站了許久,直至渾身透涼。
風漸漸地止了,燈籠恆穩的光亮,取代了夜色,小院徹底地明燦起來。
若似月輪終皎潔
十三半靠在榻上,捧著本《太平廣記》津津有味翻閱著。
〃咳!〃我的確是下意識地。
他微一抬眼皮:〃才瞧見書上說萼綠華女仙姿色齊整,正想著是怎生個形容娟好,你便來擾人了!〃
我笑問:〃你這可算得書中自有顏如玉麼?〃他白我一眼,不言。我在榻上坐下,抽去他手中的書,〃要不要聽一個故事?〃
他微愣間,我快速道:〃盈盈辭去日月教主之位,令狐少俠辭去衡山掌門之位,二人在江南某處買下一座宅院定居,退隱江湖。〃
他目光閃爍:〃不是笑傲麼?依他二人的性子,不是該當覽盡天下美景麼?怎會自囚居於一處?〃
我微微一笑:〃他們並未遊歷大江南北。你可知道?江湖不在腳下,不在眼底,而在心中。若兩心相知,相惜,那麼黃沙漠北是江湖,煙雨江南亦是江湖,心在何處,江湖便在何處。〃
他輕嘆一聲:〃采薇,我原以為永遠聽不到。羊房夾道此處宅子與江南絲毫不能比!況且我。。。。。。你,你可有勉強?〃
我柔聲道:〃沒有。你知道麼?從前我在宮裡雖是衣食無憂,冬有地龍夏有冰盆,卻時常擔驚受怕,常常害怕自己一夜醒轉,莫名捲入風波累人累己。那一份心苦焦累,令人不堪重負。我就常常只想逃得遠遠的,避開那些人與事。而此處,雖無奢華閒逸的養尊處優,卻有別樣的寧靜安穩。更何況,這裡還有一個人,待我常懷寬宏之心,接納我的過去,善待我的現在與將來。這裡沒有地龍,卻有浴霸。肯周全到沐浴此等小事之人,我想,他一定願意替我擋住可索人性命的明槍暗箭。是足可一〃靠〃的靠山!可以伴我江湖踏於足下,笑覽清景的良人!〃
他唇邊漾出幾絲和悅,伸出雙臂緩緩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