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秋影,要助他一臂之力,把這個“情敵”抓起來,或者乾脆幹掉。這在一般情況下,本來是容易辦到的。但是偏趕上日滿俱樂部成立紀念日,演出了《茫茫夜》,玉旨雄一竟那麼高抬這個酸烘烘、大咧咧的臭作家,使他立刻把要伸向塞上蕭的胳臂縮回來了。後來,當何佔鰲告訴他:玉旨雄一讓塞上蕭寫讚揚日滿協和王道樂土的戲,又遭到這個書呆子拒絕的時候,他就想找個機會從旁燒上一把火,攛掇玉旨雄一下令把塞上蕭抓起來。還沒等他找到這機會,就又出現了王一民的新情況。這一來就促使他下決心去找玉旨雄一,想法挑起這位“太君”對塞上蕭的憎恨,只要他一點頭,自己就可以抓起塞上蕭,再從他口中往出掏王一民的底細。即或掏不出全部秘密,哪怕能抓住一個線頭呢。有了線頭就不愁把整團線都抖落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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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旨雄一辭別了關東軍駐哈爾濱第三師團司令若山中將,坐上小汽車,駛離大直街,一直向道里寓所開去。原來他想在汽車經過義州街的時候,順便到日本總領事館和總領事森島守仁下盤圍棋,消除一下疲勞。但是現在他不但下棋的意興全消,而且心煩意亂,滿腹憋悶。他向窗外看看,天已經黑下來,西半天上滾滾的烏雲遮住了將要落山的太陽,帶有涼意的西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刮起來,隱隱有雷聲飛過,一場暴雨就要來了!他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
小汽車飛過喇嘛臺,直奔車站駛去。車站前的“建國紀念碑”在朦朧的暮色中顯現出來,有幾隻小燕子在碑的周圍飛旋,有幾個人影在碑的下面晃動。摹然間,玉旨雄一彷彿看見碑上出現了八個大字:“趕走日寇,還我山河”,血一般鮮紅的大字,發著耀眼的明光,刺入玉旨雄一的眼簾,又直人他的心底,使他猛地打了一個寒戰。他忙閉上兩隻圓眼睛……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已經開上了橋,那座刺痛他的倒黴“紀念碑”,已經被拋在後面了。他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兜裡,摸了摸那張若山中將交給他的“絕密急電”,心裡不由得又是一陣憋悶,好像西半天上那滾滾烏雲都堵到他心口上一樣,不由得一皺眉,向司機說了句:“哈牙哭!”司機答應一聲“哈衣”!於是汽車便以“八十邁”的速度,風馳電掣般地向橋下衝去。那速度超過了一切消防車和救急車,它們的功能不同,但是特殊待遇卻一樣:都是撞死人不償命啊!
汽車開進了高士街寓所的鐵大門,當車拐進門裡的時候,玉旨雄一看見房門前站著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個人。天色漸黑,門燈還沒亮,看不清這兩個人的面孔。但是從體形輪廓上工旨雄一已經認出來者是誰了。
汽車開進樓門前的“玄關”,吊在“玄關”下的電燈亮了。一個年輕下女從樓門裡跑出來,拉開車門,玉旨雄一下了車,車開走了。他站在“玄關”下的高臺階上,向門房望一望,只見那一高一矮兩個人形已經向他走來,他一皺眉,回頭對身後的下女說了幾句什麼,然後轉身進樓了。
下女忙答應著下了臺階,小跑著向那兩個人迎去,腳下的木展踏在石板鋪的市道上,發出有節奏的清脆響聲。她跑到那兩人面前,一邊躬身行禮一邊說了一串日本話。
大個的像鴨子聽雷一樣地歪著脖子看小個的,小個的忙翻譯給他聽:“參事官閣下吩咐咱們在樓下客廳裡等著,他還要洗澡、吃飯。”大個的聽完忙點頭稱是。小個的又和下女說了句什麼,於是下女就在前邊引導著向樓裡走去。
這兩個人便是葛明禮和何佔鰲。他倆隨下女走進樓下的一間廳堂。這屋裡完全是中國擺設,一副中國氣魄和中國風格。牆上掛的是清代著名畫家“四任”之首的任薰畫的《猛虎出山圖》,還有揚州八怪之一黃慎畫的牡丹,劉塘劉羅鍋子寫的橫幅。地下鋪的是喜鵲登枝的地毯,地毯上擺的是紫檀木雲石面樓花八仙靠椅,香楠木馬鞍式書桌,文杏十景櫥裡陳設著古玩奇珍,高達棚頂的書架裡擺滿了線裝書……所有這一切,真會使進來的人感到這是走進一家中國前朝遺老遺少的客廳,很難想象這屋子的主人竟是一個日本政客,侵略中國的盜寇。原來玉旨雄一有兩個會客室,一個是純日本式的,進門就是“榻榻米”,牆壁上是大拉隔,木柱子上掛著樺樹皮,屋裡不但掛著日本名人書畫,還有供奉神位的神龕等等。這是專門招待日本客人的。另一個就是葛、何二人進來的這個屋子,是專為中國客人準備的。
葛、何進屋,下女敬菸捧茶完畢,就退出去了。何佔鰲等門關嚴,就湊到葛明禮身旁,悄聲說:“你看著沒有?今天的情形不大對勁呀!往日咱們到他府上來,還是以客禮相迎,今天怎麼轉身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