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熱愛的家園,親人,朋友……原來,他也並非——沒有一絲感情。只是那絲情感藏得極深,是心中最脆弱的部分,如同野獸藏起自己最柔軟的腹部那般,經過漫長的歲月,早已被心中的仇恨、各種苦痛與無奈所磨蝕,被堅硬冷酷包裹起了了吧?
良久,她唇邊浮起一絲無奈的,卻是釋懷的微笑。
活血,正因為他是唯一的,所以她才會那樣地無法控制地陷進去,那樣地……放不下吧。
邵九望著寶齡,沒有回答她的話,忽而道:“阿零。”
寶齡的思緒被打斷,只下意識地抬起頭他正靜靜地望著她,瀲灩的眼眸如同春水般絢麗:“下去走走吧。”
嗯?下去——走走?
寶齡還未反應過來,邵九便讓車隊停下,拉著她的手走下馬車。
之前行路一直很急,此刻卻忽然停下來,寶齡迷惑地看著他,他笑一笑,朝前走去。兩人並肩走著,手彼此相握,縱然這雙手其實並不十分溫暖,然而卻奇蹟般的讓寶齡眷戀。只是……走了一段路,他雖然走得很慢,卻並無鬆開手的一絲。寶齡停了停,終是慢慢地抽出手,道:“你什麼時候回南京?”
他是要回南京的吧?她一直不明白,他為何要在這個時刻回北地,或許,是一種憑弔,北地是他生長的地方,所以,在處理接下來的事宜之前,他想先回去看看。又或許,他是想將都城遷往北地?
那也並非難以理解。阮克將都城設在南京,因為他本就是盤踞南京,而尹家一直在北地。倘若要完美地結束,將都城遷往北地,無疑是一種極好的象徵。
邵九的手一直維持著方才的姿勢,不動、亦不收回,他望著她,眼波溫柔如水,笑一笑,道:“倘若我回了南京,之後,或許便極難見到了,若干年後,你會不會忘記有我這麼一個人了?”
寶齡心頭一滯,驀地抬眼看著他。他的目光在別處,看來彷彿漫不經心,方才的那句話,似乎只是隨口地調笑罷了。她皺皺眉,冷笑道:“你回去之後自然貴人事忙,自然是見不到了,我也……自然不會再記得你。”
竟真的……如此簡單麼?
邵九沒有說話,漫天的大雪下,他的眼睛伸出彷彿有什麼東西緩慢地裂開,然而,卻不過一瞬,他回過頭,搖搖頭,臉上帶著輕慢的笑容:“真是絕情,別忘了,我們總是曾有過婚約的。”
在寶齡錯愕地抬起頭怒瞪他,正想要反駁時,他卻出其不意地再度牽住她的手:“既然如此,怕是……最後的相見了,那就陪我多走一會吧。”
怕是最後的相見了——寶齡抿了抿唇。
原本是要離開的。她做了決定,他亦答應了她,只要辦完陸離的喪事,便讓她離開。自此後,往日所有的恩怨情仇一筆勾銷,他是他高高在上的王,她是這個時空裡在普通不過的百姓,安靜地居住在某一處,生老病死,從此——再無瓜葛。
這一次,她終是真正的自由了吧?然而,為什麼,聽到他的話,有一瞬間,她的心竟沒由來的微微地酸澀?
兩人並肩走著,漫天的大雪將四周籠罩上了一片銀白的屏障,似乎天地間唯有兩人,回頭望去,連那一整支車隊都變得如螻蟻般渺小。耳邊只有雪花擦過的沙沙聲,與靴子踩在雪地裡的吱嘎聲。
寶齡忽然想起,時候就彷彿曾說過,北地的雪,可以積一尺多厚,這個時候,腳踩在雪地裡,便會有那種吱嘎吱嘎的聲音,此刻,便是如此吧?
它似乎專注地投入在這種遊戲中,輕輕地抬起腳,再踩下去,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深邃的腳印,低下頭,她看到那腳印是成雙的,在一片了無人煙的雪地裡,一直蔓延、伸展……
這條路,彷彿是走不到盡頭的。然而,如何會沒有盡頭呢?無論多長的路,無論多喧鬧的盛宴,都會有盡頭,最終都會結束。
“冷不冷?”邵九忽然道,接著,不等她回答,他便用手掌將她的手全部包裹住,側過臉,將另一隻手放在她的胸口上方,輕輕地按下:“感覺如何?還痛不痛?”
寶齡一怔,這幾日在馬車上,他每隔一日亦會做出這樣奇怪的舉動,有時是為她把脈,有時是摸一摸她的額頭。她搖搖頭:“不痛了。”
邵九笑一笑,彷彿喃喃道:“應當是無妨了……”
“邵九……”寶齡動了動唇。
“嗯?”
良久,寶齡吐口氣:“沒什麼。”
他的這些舉動,那日他給她喝的那杯茶,她其實心底已有數。心中的話彷彿已到了喉嚨口,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