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終究歷經塵世變幻,當下只是微一走神,便利索地彈去肩上的雪沫子,含笑作揖道:“邵將軍。”
態度不卑不亢,尋不出一絲破綻。
少年微微一笑,溫文爾雅、謙恭有禮,上前將聶子捷扶住:“都督請上座。”
兩人坐定,便有人端了茶上來,喝著茶,說的都是些軍情大事,你來我往,滴水不漏。
“邵九此次受大帥之命前來,之前亦對北地地形有過粗淺的研究,但終究算不得熟悉,很多事,還需都督協助。”
“將軍既是受大帥之命前來,聶某定當竭盡全力輔助將軍,待將軍凱旋而歸,也好在大帥面前美言幾句。”
“那是自然。”邵九凝視聶子捷,淡淡一笑,眼底如一潭幽水,波瀾不驚,一手悠閒地輕叩杯沿,指尖一個不經意便沒入水中,下一秒,彷彿隨意地將茶盞擱在一旁的小几上,修長的手指在几面上劃過,暈染開一片水漬。
那只是尋常不過的動作,聶子捷目光在那水漬間不經意地飄過,瞳孔竟驀然間收縮,眼底迸射出一道精光。
邵九卻彷彿沒有留意到聶子捷神情間的變化,微微一笑,寬大的袖口掠過小几,那灘水漬便渾然一片,他笑一笑,有些自嘲地道:“約莫是沒有睡好,竟連小小的茶盞,也握不穩了。”
聶子捷目光如炬,眼底竟是一抹難以捉摸的神情,半響,卻一一隱去,化作一片無痕,他笑道:“將軍此行,的確辛苦。”
看似平常的一句話,卻彷彿穿過千山萬水而來,別有深意。
入夜,一個黑影閃入一片樹林,這是通往阮軍北地臨時軍營的必經之路。
“我知道你一定回來。”樹林中,少年緩緩步出,清淺的月光下,他的神情宛如高山之巔的冰雪一般沉靜。
黑衣人沉默片刻,緩緩揭下臉上的面罩,卻是白天離開的聶子捷。
此刻,聶子捷的目光猶如一頭黑暗中的獵豹,灼灼地盯著邵九:“你自然之道,因為你是故意引我前來。”他上前一步,眼底是不加掩飾的懷疑,“上次是你去牢中將阿青他們放了出來,我已叫人調查過,大帥雖也有此意,卻是你進屋與他密探了一個時辰之後,才立刻做了決定。”
白天見過這少年之後,他便叫人查過,意外的得知,原來阿青口中的恩公便是這個少年。
這少年究竟是誰?為何要如此做?即使邵袁明曾與尹家有舊,但那些流民只不過是北地的普通百姓罷了,他何須如此?
眼底閃過一絲寒意,聶子捷不威而怒,“你這樣做,究竟是什麼目的?”頓了頓,他冷靜的聲音也有一絲不易察覺地顫抖,“還有——那個字,究竟是何意?”
阿青的事聶子捷固然心生疑惑,但真正讓他不惜隱藏身份前來的,卻是因為那個字。
白日兩人說話時,眼前這個少年看似不經意地將茶水潑在一旁的茶几上,他亦本是隨意地隨著他的動作望去,卻看到了一個字。
那個字在手指沾著茶水飛快地寫成,本是潦草模糊的,但只一眼,他便看清楚了。
因為 那個字在他心底藏得太深了。
那是一個——尹字。
聶子捷當時內心蹦出無數個念頭,如潮水一般無法遏制,卻沒有一個能讓自己覺得合情合理。顯然,這個少年並非無意,而是故意。
但他為何要這麼做?他寫的這個“尹”字,又是什麼意思?
聶子捷並不是一個粗心大意或好管閒事的人,相反,他這十幾年來過得便是處處謹慎、草木皆兵的日子,能安然到今日,絕不會是僥倖。但看到那個“尹”字時,他的心還是不可避免地亂了。甚至,之後他已極好地掩飾了起伏的情緒,回去後又在屋裡靜靜地坐了很久,將所有的可能性都想過一遍,卻還是決定來找這個少年。
再鎮定的人也有軟肋,而他聶子捷的軟肋,便是一個“尹”字。為了這個字,他寧可冒一次險。
然後,既然來了,聶子捷便已不再懼怕任何一種可能性,這個少年是別有目的也好,或是受阮克委派而來試探他的也好,今日,他都要弄個清楚。
清冷的月光下,兩人相對而立,邵九凝視聶子捷,片刻,忽地緩緩開口道:“看上去再溫順的兔子,也是會咬人的,倘若不想被咬,便要做到不被任何事物的外表所迷惑,凡事要三思而後行。”
邵九沒有回答聶子捷的問題,卻說了一句彷彿毫不相干的話,聶子捷本也是一怔,眸中露出一絲不解,但猛地,不知想起了什麼,神情卻陡然間鉅變,像